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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遷】楊復《祭禮》與“通禮”學術傳統(tǒng)

欄目:文化雜談
發(fā)布時間:2024-06-09 21: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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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復《祭禮》與“通禮”學術傳統(tǒng)

作者:顧遷(蘇州大學文學院)

來源:《朱熹禮學基本問題研究》

 

一、經(jīng)史之間——“通禮”辨名

 

本文標題所稱“通禮”,非取楊復《祭禮》“通禮篇”之意義,亦非“《大清通禮》”之“通禮”,乃是經(jīng)學目錄學上的概念。

 

考宋元明官私目錄,僅有“禮”或“三禮”之目,不見“通禮”之名。宋代《崇文總目》、《郡齋讀書志》、《直齋書錄解題》、《遂初堂書目》僅以“禮類”通括所有禮書,明代楊士奇《文淵閣書目》于三禮類外別列“禮樂類”,分類粗略,不愜人意(如以朱子《儀禮經(jīng)傳通解》入“儀禮”,將陳祥道《禮書》入“禮書”)。獨清初朱彝尊《經(jīng)義考》,于“三禮”外別立“通禮”一類,收入兼釋三禮之書,下無更細劃分,則此名亦徒見含混。

 

《四庫全書總目》詳辨學術源流,在《經(jīng)義考》基礎上將禮書細分爲“三禮”、“三禮總義”、“通禮”、“雜禮書”,一掃前代膚廓之弊。究其類略,“三禮”依“周禮”、“儀禮”、“禮記”之次著錄正經(jīng)注疏、先儒經(jīng)解,“三禮總義”兼釋《三禮》,乃“五經(jīng)總義”之例”,“通禮”亦兼三禮,但仍獨爲一類者,“注三禮則發(fā)明經(jīng)義,輯‘通禮’則歴代之制皆備”(《總目》卷二十二)??芍叭Y總義”承漢人經(jīng)學傳統(tǒng),猶爲經(jīng)學著述,而“通禮”則于經(jīng)學傳統(tǒng)外融入史部政書之內(nèi)涵及史學纂輯之法?!犊偰俊分洝巴ǘY”,有陳祥道《禮書》、朱子、黃榦《儀禮經(jīng)傳通解》、江永《禮書綱目》、秦惠田《五禮通考》。陳氏好攻鄭玄,朱子乃宋學中堅,江、秦二氏固爲宋儒之學者,因知乾嘉學者乃以此類“通禮”書納入宋學傳統(tǒng),以別于漢學考據(jù)之作。“通禮”之名創(chuàng)于清初,“通禮”之義闡于乾嘉,此應歸因于當時漢宋學術之碰撞。

 

朱熹、黃榦所撰《經(jīng)傳通解》既被納入“通禮”,則一般而言,楊復所續(xù)《祭禮》也當歸入此類。但四庫館臣未見楊氏原書,這一點還不好說。就宋人而言,陳振孫未及見楊復《祭禮》,所撰《直齋書錄解題》將朱子《儀禮經(jīng)傳通解》、黃榦《續(xù)通解》列入“禮類”。而稍后趙希弁撰《郡齋讀書附志》,則將楊復《祭禮》與《家禮》、《書儀》等歸入“史類”之“儀注類”。一經(jīng)一史,截然不同,楊復補撰之作爲何有別于朱子、黃榦之書?

 

二、闡禮意、明治道——《祭禮》的內(nèi)在精神

 

朱子曾撰《乞修三禮札子》,言王安石新法以來,科舉罷《儀禮》科,獨存《禮記》,是棄經(jīng)任傳、本末倒置,使學者于古禮“莫知其源”,于當代典禮“率用耳學臆斷”。故撰《儀禮經(jīng)傳通解》,將《三禮》節(jié)文分家鄉(xiāng)、王朝、邦國諸類匯纂,附入漢唐注疏而通解之,以爲當代制度提供借鑒??上H成嘉、賓、軍三禮,且未能詳及歷代典章。弟子黃榦續(xù)以喪、祭之禮,但多列注疏而無裁斷。黃榦既歿,“學者不敢妄意增損”(楊復《祭禮后序》),故僅以稿本付梓。故翻覽今本《通解》正續(xù)編,詳于經(jīng)傳注疏而乏斷制,且不及后世制度,有類古禮長編,便于臨文講習而無裨于實用。此固朱子當年之遺憾,而黃氏亦未能改變。

 

朱子編禮書之真正用意,乃在經(jīng)世致用。此種“致用”,非欲爲國家制作典章,而要在闡釋經(jīng)義的基礎上指出歷代制度的得失,爲本朝典禮提供有力的參考。黃榦心知其意,而天不假年,僅成二禮之長編以存師說之統(tǒng)緒。楊復尊其手澤,不加改竄,僅爲分訂卷次,亦欲存師門禮書之原貌。迨自撰《祭禮》,則以程、朱二先生之言爲準,佐以陳祥道、李如圭、黃度諸家之說,務使經(jīng)義定于一是。經(jīng)義有所據(jù),不獨歷代儀制之得失可以評判,當代大典亦有折衷。觀《祭禮》一書,深究經(jīng)義,多存考辨之語,且多附漢唐至近代儀制與奏議之文,頗便當政者裁擇其間。因此,楊復《祭禮》可以視作黃榦《祭禮》的內(nèi)容精簡和理論提升,同時也起到了帝王“儀注”的作用,真正達成了朱子晚年編纂禮書的心愿。

 

理學重視道德性命之教,自不待言,朱子纂禮書,實欲藉助“禮”將理學落實到治平之術的高度。據(jù)鄭逢辰《申尚書省狀》,真德秀曾致書楊復,稱《祭禮》“乃千載不刊之典”,“當藏之奉常以爲議禮之據(jù)”??梢?,當時儒者對楊復《祭禮》已極爲尊崇,認爲可裨國家治道。淳佑六年十一月,理宗下旨:“楊復所修《祭禮》、《儀禮圖》,付太常寺收管,以備參稽禮典?!敝链?,朱子禮學方始發(fā)揚光大,三代學者拳拳之意終于上達天聽,影響國家典章之構建。這是宋儒所創(chuàng)“通禮”之學的內(nèi)在精神,或許也是趙希弁將楊復《祭禮》定爲“儀注”的真正原因。

 

楊復博采程頤、朱熹禮說考辨經(jīng)義,往往側重“禮意”闡述,藉此彰顯現(xiàn)實制度的得失。如鄭玄有五帝、六天之說,楊復不從,而以程、朱之言爲定論,評判晉代泰始間郊祀之禮,《天神篇上》云:

 

晉泰始初,始合六天爲一,而倂圜丘于郊。似矣。

 

然又謂五帝非天,而用《家語》之文,謂太皞、炎帝、黃帝五人帝之屬爲五帝,則非也。(《祭禮》第178頁)

 

五方帝、五色帝固不可以稱天,但也絕非五人帝可以替代,楊復于鄭玄、王肅異說不加偏袒,自有其理論主張。(詳下節(jié))

 

祀天爲古代最大典禮,而祭天爵數(shù),經(jīng)無明文,楊復頗疑近世通用三獻之禮有所不當,《天神篇上》引程子之說云:

 

古者禮有九獻,樂有九變,公、上公之家,三獻太薄。(《祭禮》第204頁)

 

認爲人主祭天僅有三獻,不合禮意。

 

又如祭天之禮是否有百神從祀,楊復引朱子云:

 

古時天地,定是不合祭日月,山川百神,亦無共合一時祭享之禮。……豈有祭天便將下許多百神,一齊排作一堆都祭?(第204—205頁)

 

接著自下案語批駁舊說云:

 

郊之祭也,大報天而主日,配以月,傳記屢言之。竊意垂象著明,莫大乎日月。日月之明,即天之明也。故祭天而主日,配以月,非必百神皆從祀也?!鹩谔?,莫重于郊祀。精一以享,惟恐誠意之不至,豈容混以百神之祀乎?(第205頁)

 

又批評后世制度之不當:

 

后漢建武元年采用前漢元始中,合祭天地,六宗、羣神從祀,二年正月,制郊兆于雒陽城南七里泰壇之上,至一千五百一十四神,不亦褻乎?(第205—206頁)

 

祀天之禮至爲嚴敬,當精誠專一以事之,不可雜配百神,此爲禮意之顯而易見者。

 

又如,《孝經(jīng)》“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祭法》“祖文王而宗武王”,注疏以爲于明堂祀五帝,楊復引黃度之說駁之,認爲五帝與上帝不同,此爲明堂祭天配以始祖之禮,漢儒之說誤解周禮。《天神篇下》總結其原因說:

 

秦滅學,專用夷禮。漢興,襲秦四畤,增之爲五畤。自是以后,郊祀用新垣平之言則祀五帝,明堂用公玉帶之言則祀五帝,皆以五畤爲主,不知有上帝、五帝之分也。

 

成帝即位,用康[匡]衡之說改郊祀,明年衡坐事免官,眾庶多言不當變動祭祠者,遂復甘泉泰畤及雍五畤如故。

 

夫明堂祀五帝,自武帝首行之,光武中興以后,始建明堂。明帝、章帝、安帝遵行不變,大抵以武帝汶上明堂爲法,不知周人祀上帝于明堂之意矣。

 

是故漢儒之注釋明堂者皆云祀五帝,蓋其見聞習熟然也。(《祭禮》第238—239頁)

 

楊復認爲鄭玄引用《孝經(jīng)》以解釋《祭法》,“不曉周公本意,殊非仲尼之意旨”(第236頁)。鄭玄習見漢人誤說,引以注禮,故乖謬穿鑿。但鄭學影響至巨,以致唐宋儒者有明堂并祀五帝、上帝之議,如唐開元時王仲丘、宋皇佑中宋祁等。楊復認爲此舉“合周漢而并用之”,實在不倫不類,大失禮意。楊復又贊本朝神宗“洞見周人明堂以文王配上帝之深意”,不爲邪說所惑,能行明堂祭天之正禮。(第239頁)

 

明堂祭天以文王配享,此周公制禮之精義,后代帝王不明此意,又惑于《孝經(jīng)》“嚴父配天”之言,多以己父配祀,而廢有功之始祖,遂流弊后世。楊復輯錄漢唐舊制,又引宋英宗時錢公輔奏議云:

 

竊謂圣宋崛起,非有始封之祖也,則創(chuàng)業(yè)之君是爲太祖矣。太祖則周之后稷配祭于郊者也,太宗則周之文王配祭于明堂者也。此二配至重,萬世不遷之法也。

 

真宗則周之武王宗乎廟而不祧者也,雖有配天之功,而無配天之祭。未聞成王以嚴父之故,廢文王配天之祭而移于武王也。

 

仁宗則周之成王也,雖有配天之功,而無配天之祭。亦未聞康王以嚴父之故,廢文王配天之祭而移于成王也。

 

以孔子之心推周公之志,則嚴父也。以周公之心攝成王之祭,則嚴祖也。嚴祖、嚴父,其義一也。(第241頁)

 

錢氏注意到后世平民創(chuàng)業(yè)之君與古代封建之君的差別,所議北宋制度有理有據(jù),楊復贊此議“深得禮意”,又引司馬光“避祖宗”、朱子“以有功之祖配之”二說,認爲“圣人復起,不易斯言”(第244頁)。

 

如上所舉,楊復討論經(jīng)義并不糾纏于注疏,而多從經(jīng)文“本義”出發(fā),經(jīng)文不明則以“禮意”衡量,并引漢唐制度、名臣奏議詳加評判。如此編排,經(jīng)義可明,歷朝制度之沿革得失可明,極便于爲政者上下稽覽,把握“禮意”??梢哉f,楊復繼承、發(fā)展了朱子開創(chuàng)的“通禮”傳統(tǒng),將唐代以來“希闊不講”的禮學落實到了家國社會,真正踐履了理學的內(nèi)圣外王之道。

 

三、辨鄭學、明體用——《祭禮·天神篇》的宋學義理

 

鄭玄徧注羣經(jīng),影響深遠,尤以三禮之學體系精博,后人盛稱“禮是鄭學”。鄭玄處于東漢,當時讖緯盛行,鄭玄取以解經(jīng),后世儒者如王肅等深加非議,詆爲怪妄。

 

如解禘祭之禮,鄭玄注《祭法》“周人禘嚳而郊稷”指爲“祭昊天于圜丘”,而以“祭上帝于南郊曰郊”;注《大傳》“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又指爲南郊祭感生帝(讖緯五色帝);注《明堂位》“以禘禮祀周公于大廟”又云宗廟大祭?!半S文解義”(趙匡語),一“禘”而數(shù)解,王肅駁之,認爲禘只能釋爲宗廟大祭。鄭玄分圜丘、南郊爲二,前者祀昊天上帝,后者祭五色帝,以五合一,遂生“六天”之說。而王肅認爲圜丘即郊,郊即圜丘,天體不二,只有一天;且五帝絕非讖緯五色帝,原爲人帝,后爲五行之神,“分主四時、化育萬物”,只是上帝的子孫和輔佐,故不得僭越天號。(見《郊特牲》孔疏引《圣證論》、《儀禮經(jīng)傳通解續(xù)》卷二十二引《家語·五帝》)鄭、王異義,是楊復祭禮體系最重要的學術背景。

 

楊復尊鄭學,稱贊《三禮注》“詞簡而旨明”,“使天下后世猶得以識先王制度”(第173頁)。天神祭祀有關《祭禮》大綱領,鄭玄之說影響甚巨,楊復則指出其重大失誤,《天神篇上》“祀昊天上帝禮”下云:

 

天神、地示祭禮及天子、諸侯宗廟祭禮,鄭注乃雜之以緯書之偽,參之以臆決之私,……如《大宗伯》“以禋祀祀昊天上帝”,《曲禮》“天子祭天地”,《大司樂》“冬至圜丘”、《祭法》“禘郊祖宗”,《大傳》“禮不王不禘”,此五章乃祭禮之大綱領,而鄭注皆失之。(第173頁)

 

但鄭注附經(jīng)而行,讀者先入爲主,后儒雖有異義,往往難奪其席。有鑒于此,楊復博采程子、朱子、陳祥道諸說,附案語詳加辨析,以明鄭學之差繆。如辨天、帝名號,楊復引程子云:

 

天專言之則曰道也,……分而言之,則以形體謂之天,以主宰謂之帝,以功用謂之鬼神,以妙用謂之神,以性情謂之干。(第176頁)

 

六天之說,正與今人說六子是干、坤退居不用之時同也。不知乾坤外,甚底是六子?譬如人之四肢,只是一體耳。(第176頁)

 

又引朱子云:

 

《周禮》說“上帝”是總說帝,說“五帝”是五方帝,說“昊天上帝”只是說天。鄭氏以昊天上帝爲北極,看得不是恁地,北極星只是言天之象。(第176—177頁)

 

楊復據(jù)此認爲“天、帝一也”,五帝六天之說源出讖緯,不可據(jù)信。程子之言多本《易》道。乾坤兩卦以陰陽二氣相感,成震、坎、艮三男與巽、離、兌三女,此爲“六子卦”。程子以天地爲乾坤,化成萬物,萬象出于乾坤,猶人體四肢之于主干。天帝一體,五帝只是一氣之分化。朱子則批評鄭玄以星象論天之謬?!吨芤住は缔o上》:“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天體至尊,絕非星象,鄭玄以昊天上帝爲北辰曜魄寶,五色帝爲太微宮五帝坐星,惑于緯書,淆亂主次,不辨體用。

 

在程、朱二先生基礎上,楊復提出了自己的理論總結:

 

以一字言則“祀天”、“饗帝”之類,以二字言則“格于皇天”、“殷薦上帝”之類,以四字言則“惟皇上帝”、“昊天上帝”、“皇天上帝”之類。

 

以氣之所主言,則隨時隨方而立名,如青帝、赤帝、黃帝、白帝、黑帝之類,其實則一天也?!?/span>

 

“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草木非地,則星象非天,天固不可以象求也。以象求天,是何異于知人之有形色貌象而不知有心君之尊也。況又附以緯書,如北辰曰曜魄寶之類,繆妄不經(jīng),莫此爲甚。

 

且鄭……云皇天上帝亦名昊天上帝,既已知其爲一矣,及考《月令》季夏、季冬兩處有“皇天上帝”之文,鄭氏又析而爲二,以“皇天”爲北辰曜魄寳,以上帝爲太微五帝,隨意曲說,前后乖違。以此釋經(jīng),有同兒戲。(第177—178頁)

 

楊復以天、帝一體,天體浩然一氣,所主隨時、隨方而變,其實僅有一天;鄭注《三禮》概念時分時合,太過隨意,且雜以讖緯,又不免煩碎矛盾。楊復既駁六天之說,但不代表認同王肅,《祭禮》又駁“五人帝”之說云:

 

有天地則有五行四時,有五行四時則有五帝。帝者氣之主也,《易》所謂“帝出乎震”是也。果以五人帝爲五帝,則五人帝之前,其無司四時者乎?鄭則失矣,王亦未爲得也。

 

夫祀天、祀五帝皆圣人制禮之條目,非如鄭氏分天以爲六也。天猶性也,帝猶心也,五帝猶仁、義、禮、知、信之心隨感而應者也,是故“四圭有邸以祀天,旅上帝”,祀天專言天者,尊天之辭也。有故而祭則曰旅,所以聽命于帝,以主宰言之也。

 

“王祀昊天上帝則服大裘而冕,祀五帝亦如之”,昊天上帝者,天之大名也;五帝,分王于四時者也。……圣人制禮之條目,各有深意,其實則一天也。(第178頁)

 

楊復不信讖緯,但尊崇《周禮》,認爲“天”、“五帝”諸概念都是“圣人制禮之條目”,《周禮》明文固不可非議。“五帝”是“昊天上帝”的隨感而應,不可“降級”爲五人帝。楊氏以心性爲喻,理學家所謂“心由性顯”,五帝和昊天上帝一脈相承,也蘊涵著形而上的主宰意義。

 

如上所述,天體惟一,徧覆無外,五帝爲一氣在四時之分化,或爲一體之數(shù)用,皆不得僭越天號。程、朱、楊復的認識不離新儒學理氣性命說之形式,亦或與宋代士大夫注重《春秋》尊王大義、嚴華夷之辨息息相關。追溯其源,這種思想在北宋的“通禮”——《禮書》中已經(jīng)有了清晰的表述,陳祥道說:

 

五帝與昊天同稱帝,不與昊天同稱天,猶諸侯與天子同稱君,不與天子同稱王。《周官》祀五帝之禮,有與天同,以極其隆,有與天異,以致其辨。(《禮書》卷八十八)

 

“極其隆”、“致其辨”之語,平實深刻,可謂善闡禮意。宋儒尊《周官》,認爲乃圣人致太平之書,陳氏亦然,故其羅列經(jīng)文概念,詳辨其主次、從屬關系?!抖Y書》詳于名物制度,朱子贊其“該博”(《祭禮義例》),故楊復《祭禮》多引其說。觀陳祥道、朱子、楊復之論,可見宋儒禮學的時代風貌,也可見“通禮”學術精神之一脈相承。

 

楊復的祭禮框架和觀點被后來的馬端臨所認同,馬氏盛贊《祭禮》“詞義正大,訂核精深”,“所述一本經(jīng)文,不復以注疏之說攙補”(《文獻通考·郊社考一》)?!段墨I通考》郊禮部份襲取《祭禮》內(nèi)容頗多,這部份材料對后世經(jīng)學影響頗深。如清儒秦蕙田撰《五禮通考》,于禘郊之說采《文獻通考》頗多,亦間接受楊復影響。但《通考》輯錄之力多于考核之功,重視“后世因革”勝過“制作之源”(借用曾國藩《圣哲畫像記》“許、鄭攷先王制作之源,杜、馬辨后世因革之要”語),短于經(jīng)義辨析,“憙以世俗正古禮”(章太炎《檢論·清儒》),有類政書而無裨經(jīng)學。黃以周研讀《五禮通考》,于此深以爲病,故撰《禮書通故》,專以“發(fā)揮經(jīng)義”,并據(jù)以駁斥后世俗禮,斷制頗嚴。雖說秉承漢學方法,但在精神上和楊復倒是不謀而合。惟黃氏恪守鄭學,努力維護鄭玄經(jīng)說體系,則帶有明顯的個人立場和時代風氣。

 

四、“通禮”的變體——《禮書通故》的性質

 

前述鄭玄以讖緯解經(jīng),構建六天五帝之說,楊復頗致不滿,黃氏則與《周官》相牽合。《郊禮通故》第3條云:

 

孫淵如謂靈威仰諸名目,即《周官》大祝所辨之“神號”,則讖緯非盡無本也。

 

《大?!分吧裉枴?,楊復解爲“昊天上帝”之類(《祭禮》第213頁),黃引孫說則附會以靈威仰諸名(王昶《金石萃編·禮器碑跋》更謂“靈威仰五名與《爾雅》所載青陽、朱明、白藏、玄英不異”),實乃有意爲讖緯張目?!督级Y通故》第4條認爲:“天有六帝,《周禮》文可據(jù)?!辛奂从辛??!睆娬{(diào)六天說的經(jīng)典根據(jù),猶爲鄭學理路。

 

關于郊丘分合,鄭玄以爲圜丘祭天在南郊,意在報本,和南郊祀天以祈谷不同。楊復據(jù)《月令》、《周頌·噫嘻》、《左傳》孟獻子之言駁鄭說之不當,《天神篇下》云:

 

未聞正月又有大報天之郊也。……鄭氏《月令》注引《易緯》“三王之郊,一用夏正”之說,以證正月之有郊;又引后稷祈農(nóng)事之說,以見因郊而又祈谷。牽合二說而通爲一說,此鄭氏一人之詖論,非圣經(jīng)之本意、天下之公言也?!?/span>

 

北齊諸儒識見鄙闇,始取其說而行之,于是昊天上帝與感生帝分爲兩祀,祈谷與祭感生帝合爲一說。(《祭禮》第260頁)

 

黃氏《郊禮通故》第6條則云:

 

圜丘之祭在南郊,西漢師說并如是。而祈谷之郊非即圜丘,當從鄭說。

 

王肅謂“圜丘即郊”,可;謂“郊即圜丘”,不可。

 

圜丘與祈谷郊二祭之禮,經(jīng)傳畫然有分。

 

晉宋諸代用王肅說,遂合二祭爲一祭,義在報本事兼祈谷,可謂政厖祀瀆。

 

《史記》、《漢書》僅言郊祀,未見圜丘之祭,故黃氏含混其辭,稱“謂圜丘即郊,可”,“謂郊即圜丘,不可”,力圖維護鄭玄的祭禮框架。《郊禮通故》第23條云:“祈谷曰郊,圜丘曰禘。析言各別,渾言之皆曰郊?!币彩菑浛p之意。楊、黃二說對南郊、圜丘的意見有分歧,所以對后世制度的看法也大相徑庭。

 

又如,《禮記·祭法》云:“周人禘嚳而郊稷?!编嵭颉岸E嚳”文在“郊稷”上,遂定禘大于郊,爲圜丘祀天之禮,《祭法》乃以嚳爲圜丘祀天的配享者,以稷爲南郊祭天的配享者。王肅不然,以此禘爲宗廟大祭先祖。唐代新《春秋》學大師趙匡撰《辨禘義》,詳辨鄭注之失:

 

禘者,帝王立始祖之廟,猶未盡其追遠尊先之義,故又推尋始祖所自出之帝而追祀之。

 

“以其祖配之者”,謂于始祖廟祭之,而以始祖配祭也?!E之所及最遠,故先言之耳,何關圜丘哉?(《祭禮》第209頁引)

 

黃榦謂趙匡此說乃朱子《經(jīng)傳通解》“筆削大義之所存”(楊復序嘉定癸未刊黃榦《祭禮》引)。楊復認爲禘在郊上,乃因“禘遠而祖近”之故,與圜丘祭根本無關;鄭玄之誤乃在“讀《祭法》不熟”,以致“隨意穿鑿,展轉枝蔓”(《祭禮》第211頁)。對此,黃氏認爲鄭說本于漢儒,《郊禮通故》第22條云:

 

《漢書》韋玄成云:“《祭義》曰:(當作《喪服小記》)‘王者禘其祖自出,以其祖配之,而立四廟。’言始受命而王,祭天以其祖配,而不爲立廟,親盡也。立親廟四,親親也?!?/span>

 

周代禘祭配天者必以始祖,不爲之立廟乃因親盡,故周人七廟沒有帝嚳?!督级Y通故》22條又云:

 

趙東山云:“王解《祭法》,以其序言,則先廟而后郊,以其實言,則重祖以配天,而輕所自出之帝惟廟享,可乎!……”趙氏此論極確。

 

黃氏之意,帝嚳爲始祖所自出,尊于后稷,但后稷配天,帝嚳卻僅廟祭,明顯是輕重顛倒?!督级Y通故》第23條云:

 

祈谷祀五帝,可以后稷配;圜丘祀昊天,不得以無功德之天子配,亦不得以有功德之諸侯配。

 

故虞夏禘黃帝,殷周禘嚳,皆配以有功德而爲天子者,尊天也,亦尊天子也。

 

周郊稷以親親,禘嚳以尊尊,立制之善,非淺人所能測。

 

唐貞觀初,冬至祭天于圜丘,以高祖配,而元帝惟配感帝,尚合禮制。寶應元年,杜鴻漸、薛頎、歸崇敬等議,圜丘之祭罷高祖,以景帝配,大謬。

 

黃氏認爲?zhàn)⒂泄Φ拢翘熳?,嚳“有功德而爲天子”,圜丘祀天以嚳配,合于“尊尊”之義;郊祀后稷以配天,合于“親親”之宜。這是黃氏根據(jù)鄭玄之說闡發(fā)的周代宗法制度。

 

可以發(fā)現(xiàn),上引黃氏之論多爲鄭學體系之彌縫,但可貴的是能夠發(fā)明“禮意”。實際上,始祖配天,上帝感生之說皆不可以常理判斷?!洞髠鳌贰巴跽叨E其祖之所自出”,鄭注云:“大祭其先祖所由生,謂郊祀天也。王者之先祖皆感大微五帝之精而生,蒼則靈威仰,赤則赤熛怒,黃則含樞紐,白則白招拒,黑則汁光紀,皆用正歲之正月郊祭之?!毕茸婕词甲妫甲嬉蜒浴笆肌?,其上何得更有“祖”,因此鄭玄取神靈感生帝當之。鄭玄之解于遠古之宗教信仰亦非無據(jù)。黃以周之父黃式三撰《讀通考》(在《儆居集》中),堅守鄭玄禘郊理論,反復強調(diào)經(jīng)文感生之理,又撰《論語后案》詳言趙匡六謬。故《禮書通故》禘郊之說實本其家學也。

 

總之,“通禮”之學創(chuàng)于宋儒,其中蘊含著深厚的經(jīng)世關懷,如朱子一門所輯《儀禮經(jīng)傳通解》影響至爲深遠。清儒之“通禮”如江永所撰《禮書綱目》,自言“尊經(jīng)之意,當以朱子爲宗;排纂之法,當以黃氏《喪禮》爲式”,其實僅輯古禮,徒具虛文,未能發(fā)揮朱子深意。至秦蕙田《五禮通考》,則于朱子禮學深有會心,不僅繼承了其學術精神,在材料、內(nèi)容上也更加豐富。但《通考》也走向另外的極端,即重視歷代制度因革超過了經(jīng)義本身,頗類政書,僅備翻檢而已。后儒評其“案而不斷”,博而寡要,無裨于經(jīng)學,而相對更贊賞黃以周《禮書通故》。黃氏好講宋學,所撰《通故》門類廣大,極類“通禮”規(guī)模,辨析經(jīng)義之外,對正史及《通典》、《通考》所載典禮亦頗關心,多隨文評判,以見古禮之流衍。雖然黃氏恪守鄭學以“發(fā)揮經(jīng)義”,但極重視“禮意”闡釋,在書中寄寓了經(jīng)世致用、糾正禮俗的社會關懷。在這個意義上,將《禮書通故》視作“通禮”著述的變體亦無不可。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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