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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國華】為學：先秦儒家的德性圓滿之道

作者：祖國華

來源：《吉林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四平)2018年第6期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己亥六月二十日庚申

??????????耶穌2019年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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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祖國華(1962-)，男，吉林人，吉林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中心教授，博士，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社會倫理學。四平136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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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容提要：孔子為學主張“博學”，重視知識積累；孟子為學強調(diào)“約學”，重視簡約之法；荀子為學堅持“強學”，重視意志努力，觀點各異，有所側(cè)重。但都主張“學”是增強道德修養(yǎng)，通達圣人之境的重要方法。先秦儒家的為學之道既是“為己之學”“內(nèi)圣之學”，也是“成人之學”“外王之學”，是以人性不足為基點，以道德修養(yǎng)為內(nèi)容的德性圓滿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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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博學/約學/強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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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注釋：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當代中國‘倫理生態(tài)’建設及協(xié)同治理研究”(編號：14BZX0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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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認為道德的實現(xiàn)有其必然性，但并不認為人就能自然而然地達致美德，相反，要提升道德素養(yǎng)是需要做出一番修養(yǎng)功夫和實踐努力的。為此，儒家提出一系列的道德修養(yǎng)方法?！白鸬滦远绬枌W”(《禮記·中庸》)表達了培養(yǎng)一種道德習性，“學”是主要的方法和途徑。儒家雖然主張人可以“生而知之”(《論語·季氏》)，但這種“生而知之”是極難求得的，只有通過“學而知之”(《禮記·中庸》)，“下學而上達”(《論語·憲問》)，才能培養(yǎng)德性品質(z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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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治學主張“博學”，即“多聞”“多見”，掌握廣博的知識，成為多才多藝的人。孔子的“博學”思想源自其人性論觀點，“性相近也，習相遠也”(《論語·陽貨》)，人性本來都是相似的，只是因為后天習染而有所不同，人與人之間便有了差別。所以，在孔子看來，通過“學”，廣泛地學習知識可以改變?nèi)?、塑造人，使其成為“不器”，德、才兼?zhèn)渲??？鬃又灾亍皩W”，是因為學可以去弊?！墩撜Z·陽貨》中記載了孔子與仲由的一段對話：“子曰：‘由也!女聞六言六弊矣乎?’對曰：‘未也?！?吾語女。好仁不好學，其弊也愚；好知不好學，其弊也蕩；好信不好學，其弊也賊；好直不好學，其弊也絞；好勇不好學，其弊也亂；好剛不好學，其弊也狂?！绷N品德之所以產(chǎn)生了六種弊端，原因在于人沒有足夠的知識和能力，不能去除各種鄙陋無知，因受蒙蔽而做事盲目，學則可以增加人的見識，提高人的辨別、分析、自我控制能力，從而葆有自身的德性。由此，“去弊成德”是孔子倡“博學”的目的所在。認識到“學”的重要性，孔子更加強調(diào)“好學”“樂學”?！昂脤W”“樂學”是“博學”的前提?！皩W而時習之，不亦說乎?”(《論語·學而》)學習對于一個人來說實際上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能夠使他們獲得極大的滿足感與獲得感，求學的人只有具有主觀能動性，培養(yǎng)濃厚的學習興趣，才能不斷地勤奮努力。所以孔子不僅以身作則，“敏而好學，不恥下問”(《論語·公冶長》)，“默而識之，學而不厭”(《論語·述而》)，“五十以學《易》”(《論語·述而》)，求學不輟、“樂以忘憂”(《論語·述而》)，也要求其弟子具備勤學、苦學之志，以學習為樂?？鬃拥摹安W”思想主要體現(xiàn)在其所學內(nèi)容上，主張知識的積累和拓展?！笆龆蛔鳎哦霉拧?《論語·述而》)，其學習內(nèi)容多是繼承、積累夏商周三代的文化、文明而有所得。在“詩”“禮”“樂”以及“六藝”(禮、樂、射、御、書、數(shù))的基礎上，主張“博學于文”(《論語·雍也》)，并將其拓展為“文、行、忠、信”(《論語·述而》)四個方面。不僅應該學習《詩》《書》《禮》《樂》《易》《春秋》等歷史經(jīng)典，也應該學習符合道德的行為規(guī)范，更應該學習“孝”“悌”“仁”“義”“忠”“信”等美德品質(zhì)?！暗茏尤雱t孝，出則悌，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行有余力，則以學文”(《論語·學而》)，在孔子的學習內(nèi)容中，道德知識是第一位的，文化知識是第二位的，“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論語·泰伯》)；“不學《詩》，無以言”(《論語·季氏》)；“不學《禮》，無以立”(《論語·季氏》)，文化知識的學習也是為了成德、成人，更好地學習道德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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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則不同，主張“約學”，認為學習只要提綱挈領，掌握要旨即可。孟子的“約學”思想源自其人性本善的性善論觀點，認為學習就是對人之善端的存養(yǎng)，應該向內(nèi)求，而不必向外學更多的知識。所以孟子“約學”的過程就是保養(yǎng)人之善端并擴而充之的過程，從邏輯上包含“求放心”“由博返約”“深適自得”三個過程。孟子有言：“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孟子·告子上》)治學、求學就是求得失去的良善之心?！皭烹[之心”“羞惡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是人心本有的，但這四心也只是端倪而已，“求則得之，舍則失之”(《孟子·告子上》)，人應該將治學功夫用于求放心之上。然而“耳目之官不思，而弊于物”(《孟子·告子上》)，“養(yǎng)心莫善于寡欲”(《孟子·盡心下》)，人的本心是善的，由于人追求耳目之欲，壓抑了本心，喪失了良心。求得喪失的良心更要養(yǎng)心，克制、減少欲望?！扒蠓判摹钡倪^程就是“除惡養(yǎng)善”的過程，需要人內(nèi)心中有足夠的理性審視和判斷能力，不因外物的迷惑而盲目縱欲，時刻進行自我反省、自我約束。求放心的過程就是“為學”的過程，學會善惡判斷的理性智慧，形成去惡向善的道德能力。求得放心的具體方法就是“由博返約”，“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孟子·離婁下》)。孟子一改孔子的“博學”思想，而主張“簡約之學”，“道在邇而求諸遠，事在易而求諸難”(《孟子·離婁上》)，求得學問之道，不用太過復雜，博學的最終要旨還是要掌握大義、要義，求得道德本心即可。即孟子所謂：“從其大體為大人，從其小體為小人……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也。此為大人而已矣”(《孟子·告子上》)。孟子所謂“大”就是人本然的善心，所謂“小”則是耳目之欲。所以孟子主張學習只要能掌握自己的道德本心，就可以抑制欲望，就是治學的佳境。孟子主張“立乎大者”，治學要掌握學問的要旨，并不是流于表面、淺嘗輒止，而是要“深適自得”?！熬由钤熘缘?，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孟子·離婁下》)。精深的挖掘道德本心，并實實在在、牢固地掌握，將其化為己之內(nèi)在所有，就可以安樂自得。只有采用“精”而“?！钡闹螌W方法，掌握知識的精要，才能深刻領悟、運用自如，進而使所學知識轉(zhuǎn)化為思想、意識、能力，成為道德人生的快樂所在。孟子所言由“博”至“約”、再到“深”的學習方法，相對于孔子的“博學”而言，應該是一種進步，是廣博知識和有效學習方法的有效結(jié)合，不僅提高學習效率，也避免了膚淺的求學態(tài)度，更能培養(yǎng)排除耳目之欲干擾，專心一致、精神專注的思維能力和自我約束力，為后世學者在治學方面提供了更為有效的學習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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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創(chuàng)立了儒家德性修養(yǎng)的兩條途徑，即“反省內(nèi)求”和“格物外求”。[1]168孟子繼承了前者，認為德性修養(yǎng)需要通過“求放心”等自我反省的方式得以養(yǎng)成。荀子則繼承了后者，認為人要不斷地通過“認知心”[2]60學習外在禮樂知識，再使知識轉(zhuǎn)化為德性，才能成人。荀子的治學之方也源于他的性惡論觀點，“今人之性，生而好利焉，順是，故爭奪生而辭讓亡焉。生而有疾惡焉，順是，故殘賊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聲色焉，順是，故淫亂生而禮義文理亡焉。然則從人之性，順人之情，必出于爭奪，合于犯分亂理，而歸于暴，故必將有師法之化，禮義之道，然后處于辭讓，合于文理，而歸于治?！?《荀子·性惡》)人的本有之性是惡的，要培養(yǎng)人的道德品性，就必須用外在的禮義之道來規(guī)制人性。所以荀子主張學習應該外求，運用“強學”之法，培養(yǎng)人的專注、執(zhí)著、努力的意志力進而改變?nèi)说牟簧浦?。具體體現(xiàn)在“虛靜之學”“專心之學”“積善之學”三個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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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不僅主張學習要專心致志，而且要心無雜念、清醒、冷靜，保持良好的狀態(tài)即荀子所謂“虛壹而靜”，“心未嘗不臧也，然而有所謂虛；心未嘗不滿也，然而有所謂一；心未嘗不動也，然而有所謂靜……心，臥則夢，偷則自行，使之則謀。故心未嘗不動也，然而有所謂靜，不以夢劇亂知謂之靜。未得道而求道者，謂之虛壹而靜。”(《荀子·解蔽》)心很容易躁動，只有用理性意志戰(zhàn)勝人心躁動，人才能沉靜下來，不受外在博雜事物的干擾，遇事時才能夠沉著、冷靜。“虛靜之學”，是內(nèi)心平靜之下所做的理智思考，是以強大的意志力進行的自我控制，為學習準備了平和、安寧的心境，可以為荀子“強學”之法的心理準備?！疤撿o之學”的下一階段便是“專心之學”。荀子有言：“蚓無爪牙之利，筋骨之強，上食埃土，下飲黃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鱔之穴無可寄托者，用心躁也。是故無冥冥之志者無昭昭之明；無惛惛之事者無赫赫之功。行衢道者不至，事兩君者不容。目不能兩視而明，耳不能兩聽而聰……故君子結(jié)於一也?！?《荀子·勸學》)學習要注意力高度集中，專心致志，不可一心二用。這樣才能集中精力，認真、細致、周密地思考問題，才能恰當?shù)刈龊卯敒橹?。荀子所謂“專心之學”，就是凝練心智、全力以赴、專注學習；是去除人心渙散、浮躁不安、三心二意的意志努力，更能體現(xiàn)出荀子在為學過程中的意志要求。學習應該成為一種習慣，矢志不渝，不斷積累。“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備焉。故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舍，金石可鏤。”(《荀子·勸學》)荀子所主張的堅持不懈、不斷積累的學習方法可以培養(yǎng)人極強的意志力，不斷地控制自我、戰(zhàn)勝惰性、超越自我。一時的內(nèi)心平靜、專心致志的意志努力并不難，難的是始終如一地保持這種狀態(tài)，不斷地克服困難，不懈地攀登知識高峰?！胺e善之學”是更強的意志要求，能夠克服自身缺點和不足，控制自身的欲望和情緒，形成良好的人格品質(zhì)和行為習慣。所以荀子主張的“鍥而不舍”“積善成德”的過程，也是通過意志努力不斷“強學”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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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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