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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與泰山

作者：米山

來源：《走進(jìn)孔子》2023年第5期

泰山巖巖?？鬃觿h定《詩經(jīng)》，其中《魯頌·閟宮》有“泰山巖巖，魯邦所詹”之句，是歷史典籍記載中最早吟詠泰山的詩句，可見孔子對泰山的尊崇。

泰山可視為春秋時代齊魯兩國的分界線。泰山之陰為齊，泰山之陽為魯?？鬃邮囚攪恕Ｉ谒?、長于斯的孔子自然對泰山十分向往。加上有上古七十二君封泰山之說，孔子更是對泰山無比敬仰。

泰山北斗。泰山極頂建有孔子廟，廟旁有北斗臺，取泰山北斗之意。岱頂之上建廟筑臺，彰顯孔子的“泰山北斗”地位。

泰山，自古就是中國的神山、圣山、政治文化之山，自有“五岳”之說起，就被尊為“五岳”之首。

孔子，是中國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學(xué)派的創(chuàng)始人，中國的文化巨人，被后世尊稱為“萬世師表”。

孔子登泰山，是中國文化史上的一件大事，更是中國社會發(fā)展史上的一個盛舉。圣人與名山交融，成就了中國文化史上不可逾越的精神高峰。

泰山孔子廟大殿（張琨攝影）

一、泰山巖巖：孔子心目中的泰山

孔子登臨泰山的感受，在其刪定的《詩經(jīng)》中已經(jīng)明言。泰山在孔子的心目中，不僅僅是“魯邦所詹”，更是一座能夠“小天下”的巖巖之山。

（一）孔子登臨感知泰山

孔子生于魯國，時?；顒佑谔┥街車Ｋ簧娗橛谔┥?，與泰山有著不能割舍的因緣。

泰山位于東方，號稱東岳，是遠(yuǎn)古部落首領(lǐng)的柴望之所，后來成為君主帝王世代嬗遞的“禪代”之地。每逢改朝換代、治世太平之際，歷代統(tǒng)治者都要封禪泰山，以示受命于天。這對重視禮樂制度的孔子有極大的吸引力。《韓詩外傳》載：“孔子升泰山，觀易姓而王，可得而數(shù)者七十余人?！笨鬃拥巧咸┥剑钌罡惺艿搅诉h(yuǎn)古君王柴望祭天和封禪禮儀的神圣感。置身泰山極巔，放眼天地之間，俯視山下城郭如棋，目之所及，山河如畫，胸懷天下，境界高遠(yuǎn)。

據(jù)史料記載，孔子至少3次登臨過泰山?？鬃?5歲時經(jīng)泰山去齊國，過泰山側(cè)，感慨“苛政猛于虎”，以致泰山南麓有小山得名“虎山”。

孔子在游泰山途中，在泰山普照寺之南的“三笑處”偶遇榮啟期，聽其講人生三樂?！犊鬃蛹艺Z·六本》載，孔子遇到90多歲的隱士榮啟期時，榮啟期正在彈琴唱歌。孔子問道：“先生為何這般快樂呢？”榮啟期回答：“天生萬物，以人最為尊貴，我能生而為人，是第一件快樂事；人分為男女，男尊女卑，我能作為男人，是第二件快樂事；有人壽命短，甚至夭折于母腹或者襁褓之中，而我有幸活到九十歲，此為三樂……”孔子聽了深有感觸。唐人吳筠有詩曰：“三樂通至道，一言醉孔丘?！保ā陡呤吭仭s啟期》）

（二）孔子論及吟唱泰山

“泰山巖巖，魯邦所詹”，是孔子晚年刪定的《詩經(jīng)》中對泰山的贊嘆。從泰山之陽的魯國看泰山，巍峨挺拔的山勢雄偉壯觀，這是孔子的親身體悟之言。

登臨泰山后，孔子心目中的泰山更加雄偉高大，以至于孔子發(fā)出登泰山“小天下”的贊嘆！

魯哀公十一年（前484），孔子自衛(wèi)返魯，孔子此時已是68歲高齡，飄泊奔走了14年。老年歸國，心情復(fù)雜，途經(jīng)泰山時，感慨萬分，他寫下了《丘陵歌》：

登彼丘陵，峛崺其阪。

仁道在邇，求之若遠(yuǎn)。

遂迷不復(fù)，自嬰屯蹇。

喟然回顧，題彼泰山。

郁確其高，梁甫回連。

枳棘充路，陟之無緣。

將伐無柯，患茲蔓延。

惟以永嘆，涕霣潺湲。

詩歌取名“丘陵”，含道路險阻、行路艱難、志不得申之意。此詩采用比興手法，是以“山道”喻“仁道”，把登山的道路比喻為人生道路或追求真理的道路，慨嘆推行仁道如同登泰山一樣艱險。詩言志，歌詠言。其中“郁確其高”的詩句，使人看到了泰山在孔子心目中的高大形象。

《圣跡圖·作歌丘陵》

孔子另一次提及泰山是“曾謂泰山不如林放乎？”見于《論語·八佾》。林放，春秋魯國人，曾向孔子請教禮的本質(zhì)?！墩撜Z·八佾》載：“林放問禮之本。子曰：‘大哉問！’”

古者天子得祭泰山，諸侯則祭祀其受封境內(nèi)的山川。時季氏乃魯大夫，其旅（祭）于泰山，不僅僭越于魯侯，更僭越于周天子。于是孔子嘆息說：“唉！難道泰山會不如林放懂禮嗎？”

最后一次說到泰山，是孔子臨終時，他所想到的仍然還是泰山，見于《禮記·檀弓上》：

孔子蚤作，負(fù)手曳杖，消搖于門。歌曰：“泰山其頹乎？梁木其壞乎？哲人其萎乎？”

由此可以看出，孔子常以泰山自處。臨終前的孔子不僅眷戀人生，更是念及仁道需要推行，雖心有不甘，但抵抗不過死亡。但泰山并未頹倒，孔子思想亦如泰山一樣不朽，流傳至今。

二、遺意具在：泰山上的孔子遺跡

泰山上有專門祠祀孔子的建筑，有關(guān)于孔子事跡的遺址，有提及孔子的建筑，有石刻的孔子畫像。泰山上下隨處可見孔子遺跡。

（一）泰山上有關(guān)孔子的名勝古跡

泰山上下名勝古跡眾多。其中，有關(guān)孔子的名勝點(diǎn)主要有4處：岱頂有孔子廟、望吳圣跡石坊和乾坤亭，泰山腳下有孔子登臨處石坊。當(dāng)然，還有一些附會傳說的名勝點(diǎn)。

泰山上的孔子廟，位于岱頂天街中段的北面，背依山崖，坐北向南。正殿五間，左右配殿三間。山門三間，正門上書“孔子廟”三個大字。大門兩側(cè)鑲嵌石刻對聯(lián)：“仰之彌高，鉆之彌堅，可以語上也；出乎其類，拔乎其萃，宜若登天然?！毕掠惺雠_階百余步與天街相連。

孔子廟山門（張琨攝影）

廟后的向陽山崖上舊有歌頌孔子登泰山的題刻，故名孔子崖。高山極頂建圣人孔子廟，位置極有深意。

孔子廟始建于明嘉靖年間，清康熙十五年（1676）重建。廟中除奉孔子外，還列祀顏回、曾子、孟子、子思“四配”和“十二賢哲”?？鬃訌R前的臺階中間有座雙柱單門石坊，額題“望吳圣跡”。《論衡·書虛》載：

顏淵與孔子俱上魯太山，孔子?xùn)|南望吳閶門外有系白馬，引顏淵指以示之曰：“若見吳閶門乎？”顏淵曰：“見之?！笨鬃釉唬骸伴T外何有？”曰：“有如系練之狀?！笨鬃訐崞淠慷怪?。

明人在岱頂孔子廟前立此坊，其意為彰顯孔子師徒的這段歷史佳話。

岱頂太平峰南側(cè)原有乾坤亭，因康熙皇帝題額“普照乾坤”而得名，系康熙二十三年（1684）建，為四柱攢尖方亭，內(nèi)有“孔子小天下處”碑，清乾隆四十八年（1783），何人鶴《登泰山絕頂》詩中感懷：“笑語茲游真快絕，乾坤亭畔數(shù)山巔?！鼻ねв谇迥┟癯??？鬃有√煜绿幈貥?、移立于太平頂東北角處?？梢姾笕艘恢痹谧匪菘鬃有兄?，紀(jì)念儒家文化。

“孔子小天下處”碑（張琨攝影）

岱頂玉皇廟南有孔登巖，立于泰山之巔，東可觀日，西當(dāng)賞月，北見黃河金帶，南瞰汶水西流；俯瞰泰城全貌，視人間如同方寸；仰觀天穹浩瀚，見天地之大無限。今天，人們置身“孔子小天下處”，縱目海天，感孔子之胸襟感受，油然而生治國平天下的雄心壯志。

泰山南麓紅門宮前有一石坊。石坊四柱三門，上影作斗拱歇山頂狀，額題五個楷書大字：孔子登臨處。

此石坊建于明嘉靖三十九年（1560）。誠然，漢代以前，登岱者是走泰山東路，甚至從泰山北面岱陰上山?？鬃拥桥R泰山，自然不會從這里開始。明人在當(dāng)時的主要登山盤道始處樹立這座孔子登臨處坊，是代圣人立言，以儒家文化曉喻游人，擴(kuò)大孔子在泰山的影響力，意在褒贊素王孔子徒步登臨泰山之行，鼓勵登山者沿著圣人的足跡攀登泰山。

“孔子登臨處”石坊（路秋生攝影）

泰山南麓的虎山之名，一說取自“孔子過泰山側(cè)”之事。《禮記·檀弓下》載：“孔子過泰山側(cè)，有婦人哭于墓者?！笨鬃涌畤@“苛政猛于虎”，故取此名。不過此處地勢開闊，山巒疏曠，又近城郭，當(dāng)非虎狼出沒之地。“虎山”之稱，當(dāng)系后人附會，借圣人傳說，寓革除“苛政”之意罷了。明末清初詩人方文《泰山道中賦得尼父昔于此三首》中也說此事：

尼父昔于此，心傷寡婦哀。

寧為猛虎食？不向城中來。

泰山東側(cè)萊蕪境內(nèi)的夾谷有謝過城遺址。魯定公十年（前500）的夾谷會盟，孔子主張“文事武備”，會見前在軍事上做了充分準(zhǔn)備。會盟中，孔子義正詞嚴(yán)，禮節(jié)嚴(yán)謹(jǐn)合度，充分展示了孔子的政治與外交才能。歸國以后，齊景公余悸未消，認(rèn)為自己失禮得罪了魯國，于是歸還了以前侵占魯國的汶陽田，以謝其過。

（二）泰山上提及孔子的建筑

泰山上下的古建筑有102處，除專門祠祀孔子的建筑外，其他古建筑不論歸屬儒、釋、道哪家，大多數(shù)在創(chuàng)建、重修時都會提及孔子，充分詮釋了孔子在泰山的影響。

宋天貺殿是泰山著名的古建筑?！洞笏翁熨L殿碑》中講到“人自謂于羲皇，家悉為于鄒魯”。鄒魯是鄒國﹑魯國的并稱，其中“魯”為孔子故鄉(xiāng)，后以“鄒魯”指文化昌盛之地、禮儀之邦。此處用孔子故鄉(xiāng)來言說當(dāng)時泰山周邊家家知書達(dá)理，處處教化文明。

宋天貺殿

岱廟是泰山神府?！稏|岳泰山之神廟重修碑》碑文中兩處提到孔子言論：“惟孔子有曰‘必也，正名乎’?！薄翱鬃铀^正名者于斯見之。”這是用孔子思想來佐證自己的言論。

三賢祠位于泰山凌漢峰。清《重修三賢祠紀(jì)事詩碑》詩文曰：“筆削垂春秋，哲人邈已逝?！保ㄕ苋酥纲t明而有才智的人，此處指孔子。）孔子修史，留下了不朽的《春秋》，但哲人早已逝去?！版I戶守遺經(jīng)，淵源溯洙泗”，把守住儒家經(jīng)典的宏旨要義，追尋著孔子思想產(chǎn)生的根源；“日抱孔氏書，逢人喜相勵”，每天捧著圣人的著作苦讀，逢人便加以宣傳：皆是講重修三賢祠，旨在弘揚(yáng)孔子與儒家文化。

普照寺是泰山南麓的六朝古剎。《光緒重修普照寺記碑》記載：“曾不若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道之為切近于人?！泵鞔_指出孔子之道，“道不遠(yuǎn)人”。

（三）石刻中的孔子畫像

除泰山極頂?shù)目鬃訌R和泰安城內(nèi)宣圣廟內(nèi)塑有的孔子像外，泰山還保存有石刻孔子畫像。

岱頂孔子廟照壁中，鑲嵌著宋代米芾所畫的《先師孔子行教像》。此像由泰安知縣徐宗幹在闕里所得，于道光年間勒立，用以永懷仰止之思。

岱廟西碑廊的漢畫像石《子見老子圖》保存著題榜“孔子”的畫像。漢畫像石出土于大汶口，高0.45米，寬2.05米，畫面共16人，左4人面右，右12人面左，第5人的左上方有“孔子”標(biāo)注，清晰地描畫了孔子的形象。

三、高山同仰止：孔子與泰山的文化交融

孔子與泰山，文化交融，密不可分。在摩崖碑刻中，在登岱題記中，在歷代詩詞中，在各種古建筑中……隨處可見孔子與泰山的交融事象。

（一）摩崖碑刻中的孔子與泰山交融事象

泰山上下的摩崖石刻有1565處，其中不乏孔子與泰山的文化交融事象。這些石刻或出自孔子語錄《論語》，或源于孔子整理的《詩經(jīng)》，多為文人墨客、儒家后學(xué)有感而題，借孔子之言盛贊泰山，將孔子與泰山同贊。

云步橋東首石壁上的“俯瞰群峰”和五松亭西盤道“群峰拱岱”，脫胎于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之語，意謂：萬山皆小，唯泰山乃眾山之首。

泰山極頂“登泰觀海”刻石與岱廟漢柏院的“觀?！北?，其中的“觀?！苯悦撎ビ凇睹献印けM心上》：“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故觀于海者難為水，游于圣人之門者難為言?！币庵^：登泰觀海猶如游于圣人之門，泰山之高、大海之闊、聞圣人之言，皆是通達(dá)鼎盛之象。

“登泰觀海”刻石

朝陽洞西的“登泰山而后見山川之大，亦見山川之小”題刻極富哲理，是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意的另說。泰山的大并不是大在形體上，而是在人們心中。泰山以其豐富的中華民族文化內(nèi)涵，穩(wěn)居“天下第一山”。

對松山下的“與天地參”刻石，語出《禮記·孔子閑居》：“三王之德，參于天地?！逼湓馐钦f圣德的人與天地合而為三，此處有喻指泰山與天地同德之意。

《紀(jì)泰山銘》西側(cè)的“彌高”，是“仰之彌高”的縮略，與登仙橋北的“仰之彌高”刻石，同出《論語·子罕》：“仰之彌高，鉆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痹鉃榭鬃拥膶W(xué)問越學(xué)越覺得高不可攀，越鉆研越覺得深不可測。此處借指泰山的文化厚重，越看越覺得深遠(yuǎn)無限。

泰山極頂?shù)摹案呱窖鲋埂焙汀把鲋埂笨淌?，語出孔子整理過的《詩經(jīng)·小雅·車舝》：“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此句多用于形容人們對孔子的敬仰，這里也比喻孔子、泰山同有天地之德。在泰山眾多的石刻中，“仰止”一詞使用頻率最高。這正是儒學(xué)文化深遠(yuǎn)、泰山對中國社會發(fā)展影響巨大的一種反映。

題刻在大觀峰北盤路西側(cè)的“無能名焉”，語出《論語·泰伯》：“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孔子說：真?zhèn)ゴ蟀。蜻@樣的君主。多么崇高啊！只有天最高大，只有堯才能效法天的高大。他的恩德多么廣大啊，百姓們真不知道該用什么語言來表達(dá)對他的稱贊。此處的“無能名焉”4字，系比喻泰山的天地之德不可名狀。

（二）登岱題記中的孔子與泰山交融事象

自孔子登泰山后，儒家后學(xué)和歷代文人便視孔子與泰山為一體。登上泰山就想起孔子，談起孔子就提及泰山。后世文人和儒家后學(xué)也對孔子與泰山一并推崇有加，在登岱題記中將孔子與泰山同贊，作為他們的志向和理想。

明人黃道、張元忭在游覽泰山的《題記》中，基本說遍了泰山、靈巖的主要景點(diǎn)，并在文中暗藏典故：“酌清泉于顏巷”乃顏回“一簞食一瓢飲”之典；“涉洙泗”乃孔子“逝者如斯”之典；“乾坤何小”乃《孟子》中孔子“登泰山小天下”之典。這些典故將孔子與泰山結(jié)合得完美無瑕。

明人《紅門驗單官題名碑》說：“泰山，山之至也；圣人，人之至也；經(jīng)文，文之至也?！碧┥剑撬忻街惺浊恢傅?；孔子，乃人中無與倫比的；儒家的“六經(jīng)”，是天下文章中至高無上的。所以，只有泰山能與孔子的精神相比，只有孔子能同泰山的偉岸并論，只有“六經(jīng)”能夠闡述孔子學(xué)說的深奧。故誦讀《詩經(jīng)》的“泰山巖巖，魯邦所詹”，恒山、華山、衡山、嵩山便相形見絀了；而想到孔子曾登泰山，秦始皇、漢武帝、唐高宗、宋真宗的封禪泰山就不值一提了；觀讀經(jīng)石峪石坪上的《大學(xué)》，《金剛經(jīng)》刻石便黯然失色了。將泰山與孔子相提并論，是中國古代儒家知識分子的心靈流露和信仰表白。

（三）泰山詩歌中的孔子與泰山交融事象

在文人抒懷的泰山詩歌中，孔子與泰山的文化交融事象更是比比皆是。

梁甫是泰山腳下小丘。西晉陸機(jī)在《梁甫吟》中吟道：“慷慨臨川響，非此孰為興?！薄芭R川響”是指孔子在水邊的嘆息“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就是感慨人生短促。這首詩中，陸機(jī)是在感嘆歲月流逝、人生短促，不免有種種憂思。

唐代詩圣杜甫《望岳》詩中的“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正是對孔子登泰山小天下的最好注釋。唐代詩仙李白的“天門一長嘯，萬里清風(fēng)來”則是對“小天下”置身天外、目極長空的親身體驗。

宋人陳夢良《登泰山》中有：“一躋尼父更誰登，扶日捫參紫翠層。”

宋人劉攽《次韻和石曼卿泰山》言：“更尋宣父志，雅意屬崦昆?！?/span>

元人王奕《和李太白泰山一首》中說：“泰山天地極，鄒魯圣賢關(guān)。”“軒轅與羲昊，孔孟垂曾顏。正氣盡此出，高哉其可攀。”

這些詩文處處將泰山與孔子并稱。

明人王叔杲的《丁巳冬日登泰山》：“登高小天下，魯有宣尼氏。斯人千載上，高山同仰止?！毙帷⑻┥健巴鲋埂?。

清代詩人傅山于康熙十五年（1676）攜孫登泰山，作有《蓮甦從登岱謁圣林歸，信手寫此教之》，教誨孫子要把泰山當(dāng)作天地間一部大書來讀：“先師小天下，亦于此焉登。登此不自振，虛俯齊魯青?！弊x之使人浩氣在胸。

明末清初學(xué)者顧炎武于順治十五年（1658）作有《登岱》諸詩，撫古傷今，寄托濃烈的故國之思：“尼父道不行，喟然念泰山?？沾沽?jīng)文，不睹西周年?！薄笆鼛状蟮肋€，民質(zhì)如初元?！贝颂幗杩鬃雍吞┥剑脑⒆约荷畛梁裰氐募覈閼?。

乾隆二十七年（1762），乾隆皇帝在靈巖寺內(nèi)留下《登玉符山極頂作歌》詩刻。詩中有：“東山小魯泰山小天下，我則何敢凜乎御六馬。唯有祈年意非假，與民休息孜孜者。雄辯那須夸炙輠，返吾勤政延儒雅?！鼻』实墼谠娭姓f要為萬民祈禱平安。這正是孔子與泰山對他的巨大影響所致。

最能準(zhǔn)確表達(dá)孔子與泰山相融關(guān)系的，是清人汪稼門的《孔子崖詩刻》：

高瞻遠(yuǎn)矚重徘徊，

小天下處孔子崖。

當(dāng)日望吳誰侍立，

同看白馬一顏回。

物各有類類如此，

見山類者嘆觀止。

孔子圣中之泰山，

泰山岳中之孔子。

見其大者心泰然，

人心中自有泰山。

求其所安皆自得，

何須矜禱翠微天。

其中最為精辟的句子是“孔子圣中之泰山，泰山岳中之孔子”。的確如此，中國古代思想家中沒有任何人能超越孔子。中國的萬千名山之中，也沒有一座山對中國社會的影響超過泰山。

（四）泰山古建筑中的孔子與泰山的交融事象

泰山上下的古建筑充分詮釋了何謂孔子與泰山的交融，除前文提到的建筑外，泰山孔子廟前有北斗臺，創(chuàng)建于明萬歷間，又稱禮斗臺，取泰山北斗之意，將孔子與泰山等比，表明孔子是泰山北斗之意。

另外，就連泰山建筑中小小的門，以及城中的街道，取名也多源自孔子言論和思想，泰山建筑與孔子緊密結(jié)合。祠祀泰山神的岱廟，其正陽門東偏門為仰高門，取“仰之彌高”之意；西偏門為見大門，取“見山川之大”意。廟中仁安門，取《論語》“仁者安仁”意；后門厚載門，又稱魯瞻門，取“魯邦所詹”意。岱廟前的通天街，古名景巖街，也是取景仰巖巖泰山之意。

岱廟仁安門

結(jié)語：登泰山而小天下

孔子登臨泰山，抒懷暢志，開闊胸襟；考察封禪，學(xué)習(xí)禮儀；了解民情，觀知時政?？鬃拥轻罚笕烁偲鸱滦?，接踵而至?！暗翘┥蕉√煜隆保蔀闅v代文人名士努力實踐的社會活動。

孔子與泰山，是中國社會歷史發(fā)展中緊密相融的一個獨(dú)特事象。

孔子是人中泰山，泰山是岳中孔子。

后世人們在登臨泰山中常常想到孔子，時時對兩者作類比。

孔子是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教育家、思想家。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思想對中國社會的影響十分深遠(yuǎn)，直至今天，孔子及其儒家文化依然影響著人們的思想。

泰山，一座自然山岳，矗立在中國的東方，形體巍峨，其地域是東夷人的棲息地，后來在中華民族大融合的進(jìn)程中，又成為齊魯分疆之界。幾千年來，隨著中華民族的不斷融合，泰山一直影響著中國社會的演進(jìn)，進(jìn)而成為一種形象、一個標(biāo)示物，根植于世世代代的中國人心中。

泰山不語，孔子有言。讀孔子的書，字里行間，時時會讀到泰山對孔子思想的影響；登臨泰山，目之所及，處處能體會到泰山文化中的儒學(xué)浸染。

如果想深入了解、感知、體悟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一定要讀一下孔子的書籍，一定要來攀登一次泰山。

作者簡介：

米山，泰安市博物館文博副研究員，主要從事泰山文化研究。編著、編輯《岱廟藏珍》等書籍5冊，發(fā)表《從祈國泰到民求安——泰山宗教信仰的嬗變》《略論古人的泰山綠化意識》等文章30余篇。

責(zé)任編輯：近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