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色:君子之樂的本質追求
作者:桑海波(中國音樂學院教授)
來源:《學習時報》
時間:孔子二五七一年歲次辛丑五月初九日丁酉
耶穌2021年6月18日
和色是相對和聲概念提出的音樂專有名詞,特指的是人類使用聲音的音色元素進行縱橫和諧的審美追求。把這一概念延展至宇宙中加以觀照,和色就蘊含了人與自然、人與社會和諧共生的生態(tài)之道。
自音樂產生伊始,我們的祖先就以和的方式將自然社會不同事物統合在一起整體認知。如早在先秦時期,先民就將詩、歌、舞三位一體稱其為樂(yuè);把樂(yuè)又與樂(lè)和樂(yào)等為同字異音,或者說是異音同字。所以,和樂(yuè)即是和樂(lè),用樂(yuè)即是用樂(yào)。如用和樂或者樂和的樂來總稱文藝美學中的藝術,使樂成為創(chuàng)作主體的生理機能、行為態(tài)度和精神境界的最佳狀態(tài)與理想規(guī)范。
因此,孔子將君子之樂謂之和,就成為古代文學藝術追求的最高境界,所謂“雅正和平與蘊含深厚”??鬃釉鵀樵姼璧暮投ㄏ铝嘶緲藴剩骸皹范灰?,哀而不傷,言其和也?!彼€指出社會人生矛盾統一的內容:“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o:p>
孔子這種和的審美標準發(fā)展到漢儒時期,已經演化成“發(fā)乎情,止乎禮義”,強調同,推崇“溫柔敦厚”的和傾向。而到了明清時期,更出現了儒家追求“溫厚和平、含蓄委婉”為和的審美極致,把思想規(guī)范與審美追求合二為一。
很顯然,和也是我國古代藝術辯證法最適宜的度量與最佳境界。譬如《左傳·昭公二十年》中就這樣論述過和作為藝術的最適宜的度量:“聲亦如味,……清濁、小大、短長、疾徐、哀樂、剛柔、遲速、高下、出入、周疏,以相濟也。君子聽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o:p>
色詮釋的是人與客觀自然、客觀社會的全息狀態(tài)。其中,內色所指的是人的內身(觸動感)以及眼(視動感)、耳(內聽力)、鼻(內嗅力)、舌(心味覺)所能感受到的五根之色。外色所指是人的外身以及聲(外聽覺)、香(外嗅覺)、味(舌味覺)、觸(感覺)的五境之色。顯色所指的是視覺直覺感受的各種顏色,譬如:赤橙黃綠青藍紫等。表色所指的是人們在表現各種情感時所生成的表情動作色彩,如伸屈取舍等表情色??傊?,色是人們五官智能能夠感覺、感知和感悟到客觀世界和社會的全息狀態(tài)。
君子之樂所呈現的和色,本質上是人類共贏可持續(xù)發(fā)展的生態(tài)文明追求。
君子之樂首先強調的是和天之色。人與天和是真正的和,是自然之美。因為宇宙自然與社會自然的存在常態(tài)以及客觀規(guī)律所發(fā)生的功能,才是人生終極的最高審美范式。正如《老子》所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辈浑y理解,這里和是陰陽二氣的矛盾統一,是萬物生成的內在依據或存在狀態(tài),是人作為宇宙自然的小宇宙,與客觀自然必須同步方為和諧,所謂順其自然的天和與人和,即是《莊子》所言的“與人和者,謂之人樂;與天和者,謂之天樂”。這是人能夠感知到整個宇宙的知覺和色規(guī)律,體現的是人與客觀自然的共贏和諧。
君子之樂其次強調的是和人之色,亦即人類社會之中存見的和色規(guī)律,這些和色現象表現在族群與族群、個人與個人以及個人與族群之間相異的多元文化和相通的人類生態(tài)文明社會之中,它是人類在不同時空的進化過程中,作為客觀自然的身與身之間的和諧,心與心之間的交流,身與心調和的共諧反應規(guī)律,體現的是人與社會共贏和諧。
君子之樂再次強調的是和樂之色。一方面,音樂創(chuàng)作主體在進行音樂創(chuàng)作時,理想的最佳狀態(tài)就是能指和色觀念下具有的雅正和平與蘊含深厚的生理機能;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發(fā)乎情,止乎禮義的行為態(tài)度;能把社會人生的思想規(guī)范與審美追求合二為一最終達到最佳的精神境界。另一方面,正如劉勰《文心雕龍》中所強調:“異音相從謂之和,同聲相應謂之韻?!币簿褪钦f,異音(不同音高的聲音或者是不同音色的聲音)相從謂之和,同聲(相同音高但音色不同的聲音)相應謂之韻,樂者審一(不同音色的統一:和色)以定和。
君子之樂的和色追求,一直是中國傳統音樂文化,尤其是文人音樂的崇高預期。因此,當樂讀音為yuè時,音義的和色追求是人對客觀世界的一種感悟與崇高,是心的審美功能和精神愉悅。當讀音為yào時,音義的和色追求是人對客觀世界的一種感受與感知,是身的娛療功能和身體和諧。當樂讀音為lè時,音義的和色追求是人對客觀世界感覺、感受基礎上的感知與標準,是身心共諧和生態(tài)預期。
當然,樂字在古代還有l(wèi)uò、lào、liáo的讀音,但都蘊含著人與客觀自然、社會和色共諧的生態(tài)之道。
是故,樂的本質之謂道,君子之樂是和色。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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