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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文利作者簡介:任文利,筆名溫厲,男,西元一九七二年生,內(nèi)蒙古錫林浩特人,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國哲學專業(yè)博士?,F(xiàn)為北京青年政治學院東方道德研究所副研究員。著有《心學的形上學問題探本》(中州古籍出版社2006年)、《治道的歷史之維:明代政治世界中的儒家》(中央編譯出版社2014年)等。 |
權力、媒體與言路之通塞——旁觀曲阜“大教堂”事
作者:溫厲
來源:儒教復興論壇
初見曲阜建大教堂,很是驚異,亦覺此事非常蹊蹺。雖然新聞的來源非?!翱煽俊?,源自新華網(wǎng)——不知是否可視同新華社,然媒體歷來與賦予其“言責”的權力一樣,公信力不足。昔年至曲阜拜謁三孔,見當?shù)責o高層建筑,曾向“文?!眴挝辉兗按耸拢桓嬉郧分鞘幸?guī)劃中明確規(guī)定,所有建筑高度不得超過孔廟大成殿。雖然只是出于“文化遺產(chǎn)”保護的考慮,然此規(guī)定無疑是“善意”的,至少可以保有中國古典建筑的空曠之美。消息稱,大教堂高四十余米,且距孔廟僅三公里。雖不排除權力擁有者時常頭腦發(fā)熱而無視于法律法規(guī),然如此悖謬,仍不免令人狐疑。
儒門之“意見書”公布后,權力很快作出了回應,消息散播的渠道仍是新華網(wǎng),然前此眉眼尚屬清晰的距孔廟三公里、高達四十余米、哥特式大教堂,影像倏忽間如海市蜃樓般模糊了——惟有一規(guī)劃中的教堂,一切待定。
同樣的消息來源,同樣的散播渠道,前后兩條截然相反的消息,公眾該相信哪一條呢?令人稱奇的是,來源也好,渠道也好,竟沒有任何人對這種前后不一致作出解釋,稱奇。
媒體意味著什么?儒家歷來重視“言路”之通塞,以其關乎“公是非于天下”,“是非”不是人們頭腦中想象、口舌中爭論的是非,而首先基于“真相”的傳達。
于今日史家頗以“專制”聞名之明代而言,有所謂“邸報”。“邸報”不同于今日之文件傳達,而是古之士大夫參政、議政之各種聲音的匯集與傳達,包括被權力所冷落、無視乃至被切責的各種聲音。邸報之傳播亦非所謂“機密”,無論中央、地方,對于朝政有關切者均可從不同的渠道獲得。此自然令部分權力掌控者感到“不便”,嘗試取消“邸報”之傳播,然尚不得不有所借口,借口于“邸報”相關內(nèi)容關乎北方防務的軍事機密。此舉遭致儒家士大夫之反撥,爲備于“邸報”之取消而造成的言路之閉塞,東林及相關士人獨立編輯“疏鈔”、“邸鈔”以保持“言路”之暢通,從而最終達到“公是非于天下”的目的。
今日從事傳播學研究之人多視有明“邸報”爲今日“現(xiàn)代”傳媒之前身,然對于“邸報”的功能與精神實質(zhì)甚乏真切的體會。儒家士人則不同,當報紙、雜志這種西方新媒介傳入中國之時,迅即爲儒家士人所接受,晚清各種報紙、雜志的紛紛涌現(xiàn),主之者多爲儒家士人,正以其關涉于“公是非于天下”。
言路之通塞與儒家之歷史觀念是相輔相成的。如果說言路之“公是非于天下”所凸顯者爲當世之是非,歷史所述則是“公是非于天下萬世”——歷史絕非今日史家所稱之盲目的必然,與權力世界的卑之無甚高論的角斗,無“正義”,無“公是非”的歷史不成其爲歷史,只成其爲“小說家”言。此二者體現(xiàn)了儒家的政治理念,且不徒停留于理念之中,在有明之政治建制中是有所體現(xiàn)的。言官(臺諫)乃至邸報的設置意在于前者,翰林院之設置意在于后者。二者本密不可分,故而在明代與權力擁有者激爭是非,言官失職之時,居于史館的翰林院編修、修撰們多會群起而爭之,以求“公是非于天下”,乃至“萬世”。此制度設計以權力世界之“自性”,在現(xiàn)實政治世界中或不免于折扣,然儒家之“公是非于天下萬世”的政治理念從未因此而銷鑠。
我們今日的權力擁有者,缺乏一些聰明,總是將各種各樣責任攬于自己的身上。曲阜之“大教堂”從清晰到模糊,或許體現(xiàn)的是媒體之缺乏公信力(在獲得足夠的真相之前,無從判斷),然權力既大包大攬,給予公眾的信息則是權力之缺乏公信力。
媒體之缺乏公信力似亦無奈,它被權力所賦予的權利本無其職業(yè)所規(guī)定的“公是非于天下”的使命,其職業(yè)也僅僅成爲?zhàn)B家糊口的例行“公”事。
儒門“意見書”之訴求尚屬簡單,“大教堂”是否可以建不妨去“爭”,“公是非”之實質(zhì)即“爭是非”,“言路”之通塞與否本身就是一個不同意見是否能夠獲得充分表達的權利的問題。然作爲表達意見的權利擁有者的儒門一方是一個非常奇怪的主體——一個被宣布“死亡”多年的主體。其所主張的對于“孔廟”的權利已被宣布爲“遺產(chǎn)”?!斑z產(chǎn)”云者,其權利擁有者已經(jīng)死去。既被視為“遺產(chǎn)”,其遺產(chǎn)繼承人主張繼承權則再正當不過了。曲阜孔廟略見特殊,歷史上始終兼具孔子“家廟”的性質(zhì)。這種特殊性使遺產(chǎn)繼承者尚屬明確,即孔氏后裔??资虾笠犭m是天然的權利主張者,但因孔子特殊的歷史地位,作為“遺產(chǎn)”擁有者的孔氏后裔,并無隨意處置此項“遺產(chǎn)”的權利。散布于各地的孔廟則不同,然既有繼承人主張其相關權利,權力也好,公眾也好,應該去認真考慮其主張、訴求是否合理。
來源:儒教復興論壇http://www.rjfx.net/dispbbs.asp?boardID=4&ID=12302&page=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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