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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樹明】張載性論的邏輯層次

欄目:學術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2-06-17 17:26:17
標簽:
曹樹明

作者簡介:曹樹明,男,西元一九七七年生,河北徐水人,南開大學中國哲學專業(yè)博士?,F(xiàn)任陜西師范大學哲學書院教授。

張載性論的邏輯層次

作者:曹樹明(陜西師范大學哲學學院、學研究院教授

來源:作者授權儒家網(wǎng)發(fā)布,原刊臺灣《哲學與文化》2022年第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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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摘要:重構儒家的性論,是張載對抗佛老的重要路徑。其性論蘊含著一定的邏輯層次:首先,把儒家底色的性提升為天道,從根源處與佛老分別開來,并將性與從道家吸取的太虛與氣相融貫,構成三層天道觀;其次,把天道之性下貫至形下層面,進而區(qū)分人性與物性、天地之性與氣質之性;再次,對應于天地之性與氣質之性,提出從正面徹見天地之性和從反面變化氣質之性兩種盡性工夫;最后,盡性工夫的完成,則是見性境界或成性境界。成性有「一節(jié)而成性」和「于大以成性」之分,且從人格、價值和狀態(tài)等多維度呈現(xiàn)。這種從天道出發(fā),最終又回歸與天道為一的性論,是張載天人關系論在其性與天道問題上的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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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張載、儒家、性論、天道、邏輯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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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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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立說以明性」[1]即性論的建構,于張載而言,具有「立本」[2]的意義。他也的確做出了「有功性教」[3]的思想貢獻。在重構儒家性論的過程中,張載體察的范圍不以人道為限,而是跨越天道和人道兩個層面,且重視其間的內在關聯(lián)。由此,他不僅提出了超邁前儒的哲學觀念,而且在其性論體系里內含了一定的邏輯層次。前輩學者牟宗三等雖已指出張載表述「天道性命相貫通」的觀念「最為精切諦當」,[4]但對于張載把性等同于天道、并將之與太虛和氣化共同構成三層天道觀,以及他對佛教「見性」觀念的汲取,尤其是其性論體系的邏輯層次的分析,仍有未盡之處。本文則嘗試對此做出一些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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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天道即性也」「性即天道也」——將性提升為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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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載之前,《中庸》所謂「天命之謂性」、《孟子.盡心上》之「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皆明確顯示,天和性分屬于天道和人道,董仲舒、王充、劉向等漢代思想家則流于「用氣為性」。[5]如此看來,張載提出「天道即性也」[6]、「所謂性即天道也」[7]等命題,將性提升為天道,挺立其超越義,在儒學史上是劃時代的,甚至有學者把「性即天道」視為張載的「道學綱領」。[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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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載重構的天道觀包括太虛、氣化和性三個層次。此中,太虛與氣化是來自道家的概念。張載的「理學綱領」[9]——「由太虛,有天之名;由氣化,有道之名;合虛與氣,有性之名;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10]表明,太虛相當于原始儒家的天,處于此一概念序列的最高層;氣化也叫做道,是第二位次的概念;性則是太虛與氣的合成。由于「太虛無形」,氣也是「運于無形」,「形而下者不足以言之」,[11]故作為太虛與氣之合體的性亦具有形上的屬性,處于天道層面,此即「天道即性也」、「所謂性即天道也」所要傳達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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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三層天道觀中,太虛與氣是體用不二的關系。[12]問題是,張載為何又加入一個「性」?這其實并不難理解?!感浴故侨寮覍W說的重心所在,甚至可以視為儒家學派的根本標志之一。從這個意義上說,張載如此重視性,乃是其護持儒學本色的表現(xiàn)。而對性之超越義的凸顯,則是出于對抗佛老的目的,[13]因為「無超越界、或無出世間的學問,而只局限于人倫日用ethical一方面,儒學絕對不能抵抗道佛二教」。[14]質言之,性即天道說不僅深浸儒學色彩,而且在根源處把儒與佛老分別開來。再則,如果天道里只有太虛和氣,萬物的生化固然能夠完成,但由之而生的世界就似乎僅僅服從于冷冰冰的自然法則,從而顯得干枯、沒有生命;天道之性的設置則從根源處為世界萬物注入了意義、價值和靈動。張載強調「性者萬物之一源」,[15]而非惟一的根源,就是因為其上還有太虛和氣化。不過,盡管太虛、氣化和性都是形上的天道,但又都必須下貫到形下層面,參與萬物的生化與道德的創(chuàng)化。張載也的確注重它們的形下貫徹:太虛有「三層可言者:上而推之天地人物之先,……中而推之萬物有生之初,……極而推之人物既生以后」;[16]氣則有「中涵浮沉、升降、動靜、相感之性」[17]的氣化階段,「健、順、動、止、浩然、湛然」[18]之象的階段和「游氣紛擾,合而成質」[19]的物的階段;性雖是天道,但形下的人與物「莫不有是性」。[20]關于天道之三層逐步內在于萬物的過程,張載描述道:「所以妙萬物而謂之神,通萬物而謂之道,體萬物而謂之性」。[21]從「神者,太虛妙應之目」[22]和「感者性之神,性者感之體」[23]可知,「妙萬物」指的就是太虛對萬物的妙應,與之相對的是萬物之性的感。如是,太虛與性之間相互感應的關系,及性的靈動性就凸顯出來了;將「通萬物而謂之道」與「由氣化,有道之名」合參,則可推測,通萬物的是氣化;「體萬物而謂之性」則直接揭示性具有內在于萬物的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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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性為天道,是張載綜合《周易》、《中庸》、《孟子》的相關思想而進行創(chuàng)造性詮釋的結果?!柑斓兰葱砸病?,「不知天道則何以語性」語出《橫渠易說》,「性者萬物之一源」重復出現(xiàn)于其《禮記說.中庸》和《孟子說》,即是文獻佐證。關于性何以為天道,張載說:「天所以參,一太極兩儀而象之,性也?!筟24]參的主體是「太極」(太虛之體)和「兩儀」(陰陽二氣)。天道最佳的狀態(tài)不是陰陽的對立,而是太極、陰、陽的和諧。但此和諧不是靜態(tài)的結構,而是充滿動力的動態(tài)過程。其實,兩意味著爭,參意味著和,「兩爭則弱,參和則強」(《逸周書.武順》),是由來已久的觀念。張載的突破在于把這種觀念應用到天道觀上,其所謂「吾儒以參為性」[25]只是「天道即性」的別種表述而已?!墩伞分校瑥堓d從感的視角做了更為精到的闡釋:「若圣人則不專以聞見為心,故能不專以聞見為用。無所不感者虛也,感即合也,咸也。以萬物本一,故一能合異;以其能合異,故謂之感;若非有異則無合。天性,干坤、陰陽也,二端故有感,本一故能合。天地生萬物,所受雖不同,皆無須臾之不感,所謂性即天道也」。[26]「不專以聞見為心」其實就是《正蒙.大心》所謂「大其心」,如此則能「體天下之物」「視天下無一物非我」,[27]達到這種境界的圣人之心可以無所不感。問題是,其所感是氣還是性?從心與性具有關聯(lián)的直接性來說,應該首先是性,但氣亦在其中。既然作為天道的「干坤」、「陰陽」皆有感,其所生的萬物也交感不已,而感又「皆出于性」,是「性之流也」,[28]故性與天道即為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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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凡物莫不有是性」——天道之性的下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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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道層面得到形上貞定的性,只有下貫至形下的人、物之上,才能真正落實。進言之,「『性』一語通常落在個體上來講,沒有個體,就不需要『性』的概念」。[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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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之性下貫至形下世界后,「凡物莫不有是性,由通蔽開塞,所以有人物之別,由蔽有厚薄,故有智愚之別。塞者牢不可開,厚者可以開而開之也難,薄者開之也易,開則達于天道,與圣人一」。[30]客觀地講,這又是對儒家性論的一大貢獻。然而,張載的表述卻有些含混不清?!溉宋镏畡e」到底取決于性本身通蔽開塞的屬性,還是取決于性向天道敞開的通蔽開塞的不同狀態(tài)?是「通」「開」指向人、「蔽」「塞」指向物,還是由「通蔽開塞」的程度不同而有人性、物性之分?皆難以判斷。朱熹對張載這段話很感興趣,與其弟子端蒙、閎祖、履孫等都有過討論,但他卻判定「橫渠此段不如呂與叔分別得分曉」。[31]呂大臨在其《易章句》和《禮記解》中皆論及這個問題,從朱熹的引文看,他指的是《禮記解》的內容。呂大臨的原文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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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之所有皆吾性也?!斡袦\深,故為昏明;蔽有開塞,故為人物。稟有多寡,故為強柔;稟有偏正,故為人物。故物之性與人異者幾希,唯塞而不開,故知不若人之明;偏而不正,故才不若人之美。然人有近物之性者,物有近人之性者,亦系乎此。于人之性,開塞偏正無所不盡,則物之性未有不能盡也。己也、人也、物也,莫不盡其性,則天地之化幾矣。[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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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氏之論確乎更為圓融,但其理論前提卻非「性即天道」,而是「理之所有皆吾性也」,這與程頤更為接近,朱熹更加贊賞其說,原因大概就在于此。此外,「人有近物之性者,物有近人之性者」的觀點以及己性、人性、物性的三分,也頗有學術價值。但「分別得分曉」的,卻是朱熹之說更勝一籌:「人之性論明暗,物之性只是偏塞。暗者可使之明,已偏塞者不可使之通也」。[33]用不同的形容詞分別描繪人性、物性,思路顯然通暢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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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孟子即提到「犬之性」、「牛之性」,且與「人之性」劃清了界限,但外延更大的「物性」一詞尚未提出。《中庸》雖使用「物之性」一詞,卻沒賦予其獨立性,其所謂「盡物之性」不過是通向「與天地參」之境界的功能性質的附屬詞。東晉僧肇在其《物不遷論》里直接用「物性」一詞:「近而不可知者,其惟物性乎!」但其「物性」指萬物的非有非無的空性,[34]這在實質上反倒對事物本性的存在具有否定的作用。從體用角度觀之,僧肇的物性則有談體而遺用之嫌。張載卻一方面保留了《中庸》的盡人物之性的說法,另一方面把「物性」作為獨立的哲學概念,賦予其「事物本來具有的內在本性」的含義:「天下凡謂之性者,如言金性剛,火性熱,牛之性,馬之性也,莫非固有」。[35]這一含義轉換,與張載在根源的意義上使用性字有關。受「萬物之一源」之性的支配,形下領域的人性也好,物性也罷,就都指向人或物的本質屬性或內在規(guī)定性。有論者以宋儒性論的這一轉變乃受佛教思維方式的影響。[36]單就「凡物莫不有是性」而言,這種判斷尚可成立,但「人物之別」的觀念卻與佛教思維正相沖突,因為佛教平等看待眾生之佛性,從而抹煞人性與物性的差異。而張載不止以人、物之性有異,更宣稱人性優(yōu)于物性:「告子言『生之謂性』,然天地之性人為貴,可一概論之乎?」[37]從其整個性論體系看,張載高揚人性的優(yōu)越,和他強調「盡性」的工夫、「成性」的境界是一體貫通的。對于佛教的性論,張載的批評很尖銳:「釋氏之說所以陷為小人者,以其待天下萬物之性為一,猶告子『生之謂性』」。[38]也正是鑒于此,他才認為性論的建構具有「立本」的意義。換言之,人、物性之區(qū)隔也具有對抗佛老的理論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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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形下層面的性中,張載首次劃出天地之性與氣質之性。從理論上講,這種區(qū)分可指向人性,也可指向物性:「若草木之生亦可言氣質」。[39]然而,把物性做如是分別,無論從宇宙生化還是從道德教化的角度,均無太大的理論意義。其實,張載具體討論這個問題時,重點就在人性上?!柑斓刂浴挂辉~在《左傳》中既已出現(xiàn),然此性系指自然之性,而張載乃在道德意義上使用該詞?!笟赓|之性」則是張載創(chuàng)造的詞匯,該說得到朱熹「極有功于圣門,有補于后學」[40]的盛贊?;凇负咸撆c氣有性之名」的理論前提,張載說:「形而后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故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筟41]在他看來,天地之性與氣質之性分別源于虛與氣。從屬性上看,「天(天地之性)本參和不偏」,而落實于人身上的氣(氣質之性)則有「剛柔、緩急、有才與不才」[42]之分。人兼具天地之性和氣質之性,不僅有「剛柔緩速」的「人之氣(亦可謂性)」,亦有「仁義禮智」的「人之道(亦可謂性)」。[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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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載曰:「性于人無不善,系其善反不善反而已?!筟44]此處的「性」當指天地之性。在價值屬性上,它是純然至善的。然而張載又以「性未成則善惡混」。[45]亦即,成性前的性是有善有惡的。那么,惡源于何處?天地之性被排除在起因之外,似乎僅剩氣質之性能承擔此責任??墒牵瑲赓|之性的剛柔緩急在價值上是中性的,只能算作「偏」,而無所謂善惡。復雜的是,張載又確有「性猶有氣之惡者為病」[46]、「氣質惡者學即能移」[47]之說。既然氣質之性在內在本性上是無善惡的,那「氣之惡」、「氣質惡」就是外在因素造成的。張載認為,這個外在因素是習:「習而為惡,亦性也」。[48]在他那里,習對于氣具有直接的副作用:「氣又有習以害之」。其「習」特指「自胎胞中以至于嬰孩時」的人生最初階段。關于其內涵,張載卻沒有清晰的說明;但他把「習」與「學」對舉,將「學」規(guī)定為「及其長而有所立」之后的事情,同時指出,學者須「先學禮」,「學禮則便除去了世俗一副當世習熟纏繞」。[49]可知,禮是除去「習熟纏繞」的手段,而禮在「學」的階段始有,在「習」的階段尚無。這就意味著,禮的缺席是「習」致使「氣之惡」的原因。而氣之惡的存在,則使「盡性」的工夫成為必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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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盡性」——反歸天道之性的修養(yǎng)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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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應于天地之性與氣質之性,張載提出兩種「盡性」的修養(yǎng)工夫,即從正面徹見天地之性和從反面變化氣質之性。在效果上,前者是「見性」,后者是「成性」;在方法上,前者是頓,后者是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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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性」本是佛教術語,指徹見自心的佛性;在張載,則指照見本具的天地之性。二程只在與孟子作比較時引用過佛教的「識心見性」,[50]但并不接受此概念。朱熹也反對使用該詞,乃至認為佛教的見性不及儒家的知性、盡性篤實:「見性本釋氏語,蓋一見則已矣。儒者則曰知性。既知之矣,又必有以養(yǎng)而充之,以至于盡」。[51]與程朱不同,見性在張載的性論中具有不可忽略的價值?!稒M渠易說》有兩處提到見性:「善,猶言能繼此者也;其成就之者,則必俟見性,是之謂圣」?!感母饕姳拘?,始為己有,茍未見性,須當勉勉」。[52]既然見性能成圣,則所見之性必是天地之性,且惟有徹見,才能真正為己所有。由于天地之性是至善的、至上的,所以見性之照見必是一見而全見,而不可能部分地見,這樣,見性就是即工夫即境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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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性說玄妙難測,很難把握其工夫的入手處。故而,張載又有指向「成性」的盡性工夫。綜括地說,其盡性工夫包括「知」和「禮」兩方面,因張載屢提「知、禮成性」、呂大臨也視之為張載的核心教學內容[53];分而言之,其盡性則包括三個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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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不以見聞梏其心」。這屬于知的方面。盡性,說到底要通過心。質言之,性自太虛與氣直貫下來,又須由心直通上去。張載認為,只有超越見聞之知對心的束縛,才能通達萬物一體之境,亦即盡性?!复笃湫膭t能體天下之物,物有未體,則心為有外。世人之心,止于聞見之狹。圣人盡性,不以見聞梏其心,其視天下無一物非我」。[54]「大」即充分擴充?!阁w天下之物」即置心于物中。充分擴充其心則私心不存,[55]「心能無私則能體道而盡性」。[56]張載的盡性屬于其所謂德性所知的范圍,即通過道德修養(yǎng)超越見聞小知,以充分表現(xiàn)道德本心,如牟宗三所說:「所謂『大其心』根本是要從『見聞之狹』中解放。解放后的道德心靈乃根本是超越的心靈,孟子所謂『本心』?!筟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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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變化氣質」。這屬于禮的方面?!复笃湫摹沟挠霉Ψ较蚴菑膬认蛲?,「變化氣質」的用功方向則是從外向內,兩種工夫互為表里:「學者先須變化氣質,變化氣質與虛心相表里」,[58]「天本參和不偏,養(yǎng)其氣、反之本而不偏,則盡性而天矣」。[59]變化氣質之所以是從外向內的,在于它需要外在之禮的支撐:「使動作皆中禮,則氣質自然全好」,「至于中禮卻從容,如此方是為己之學?!多l(xiāng)黨》說孔子之形色之謹亦是敬,此皆變化氣質之道也」。[60]像《論語.鄉(xiāng)黨篇》所描述的孔子那樣,言行舉止都符合禮,就是為己之學,就是變化氣質的方法。張載之所以又講「禮所以持性」,正是因為禮是變化氣質的手段,而禮具有「持性」功能的原因,則在于它本身就來源于性,因此「持性」就等同于「反本」。[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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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窮理」。這也屬于知的方面。張載云:「『自明誠』,由窮理而盡性也;『自誠明』,由盡性而窮理也?!筟62]這是對《中庸》、《易傳》思想的融合。此處的后半句,曾受到程頤的質疑:「『由誠以至明』,則不然,誠即明也」。[63]實則,張載自有他的道理,「先從學問理會,以推達于天性也」的「自明誠」固然行得通,「先自其性理會來,以至窮理」的「自誠明」[64]在理論和實踐上也都說得過去。況且,這與《中庸》之「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是一脈相承的。窮理、盡性在張載那里是雙向互促的。原因在于,從根據(jù)的層面看,形下的理與性都是天道之性的落實,從體驗的角度說,窮人倫之理所體會到的父子兄弟間的親切感,與盡性所體知的萬物一體的親切感,也是同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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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性具有階段性:「三十器于禮,非強立之謂也。四十精義致用,時措而不疑。五十窮理盡性,至天之命,然不可謂之至,故曰知。六十盡人物之性,聲入心通。七十與天同德,不思不勉,從容中道」。[65]撇開其他不論,僅就盡性而言,即存在窮理盡性、盡人物之性、與天同德三個階段。與天同德是盡性的極致,是一種境界,為了與過程意義的盡性工夫區(qū)別開來,張載另用「成性」稱呼這種完成形態(tài)的境界。然「『成性』之實義即在『盡性而天矣』。如此,『成性』與『盡性』同屬一事」。[66]換言之,盡性的極致,與成性同一。然而,成性的出場意味著盡性的退隱,性在此時已由工夫領域轉至境界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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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成性」——與天為一的修養(yǎng)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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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性」一詞來自《周易》,本指成就好的德性,而與境界了無干涉?!敢浴兑住窞樽凇沟膹堓d之學,則在境界的意義上發(fā)揮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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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性的至高境界,不可能是所有人都能夠達到的,甚至不可能是所有人的追求。按馮友蘭的說法,境界高低與人的「覺解」程度相關,「其需要覺解多者其境界高,其需要覺解少者,其境界低」。[67]張載的見性之「見」及達到成性的「大其心」「窮理」,可以理解為寬泛意義的覺解;而其成性境界,則與馮友蘭的天地境界約略相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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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張載眼中,成性有「一節(jié)而成性」和「于大以成性」之分。[68]「一節(jié)而成性」,源于孟子分別把伯夷、柳下惠、伊尹和孔子稱作圣之清者、圣之和者、圣之任者和圣之時者。張載發(fā)揮孟說,認為夷、惠「猶有倚」,且「亦未變其氣」;但這并不妨礙他們「于氣上成性」,因為「清和為德亦圣人之一節(jié)」,不同的是,「圣人不倚著于此,只是臨時應變,用清和取其宜」。[69]《孟子說》中,張載則改「圣人之一節(jié)」為「仁之一端」:「伯夷、伊尹、柳下惠皆稱圣人,出于仁之一端,莫非仁也。三子者各以是成性,故得稱仁」。[70]兩種說法都旨在說明伯夷、柳下惠等「有所偏」?!钙沟脑?,張載從兩個視角加以分析:其一,從本性上看,清、和「猶是性之一端,不得全正」,[71]故偏;其二,從認知的角度看,偏是因為不了解「費而隱」的君子之道,「若知君子之道亦不入于偏」。[72]張載喜歡用「一節(jié)」形容修養(yǎng)過程的某個階段,「圣人之一節(jié)」的提法則表明,即使同為圣人,也存在個體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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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大而成性」之「大」所以可能,在張載,乃基于「無我」:「無我而后大,大成性而后圣」。[73]此「無我」,相當于孔子的「毋四」。簡單地說,就是沒有私意、私欲和物我之分,「天地合德,日月合明,然后能無方無體,然后無我」。[74]「大」的特征有「可為」、「不驕」[75]等。「大」與「圣」已很接近,甚至難以分別,但仍有形跡可尋,故可加思勉之功;大到化的程度,則了無跡象,不思而得,位天德而成性躋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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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載的成性有多維度的呈現(xiàn)。首先,圣人是成性的人格呈現(xiàn)。成性之前,有學者、顏子的階段:「由學者至顏子一節(jié),由顏子至仲尼一節(jié),是至難進也」,[76]關于學者,張載說:「學者之心出入無時,記得時存,記不得時即休,如此則道義從何而生!」[77]以「成性存存,道義之門」為標準,學者遠未成性。顏子則「勉勉于非禮勿言,非禮勿動」,[78]「心粗」,[79]仍未成性。借助對《周易》干卦的注釋,張載繪制了顏子和仲尼的不同面貌。他以龍比喻圣德,認為顏子是潛龍,對應于干卦的初九爻,盡管有「未肯止于見龍」亦即追求成性的品格,但「以其德,其時則須當潛」;干卦之九二至九四爻「皆言所遇之時」,「至九五則是圣人極致處,不論時也」,然而,九二、九三都是大人之事,不能認為「四勝于三,三勝于二,五又勝于四」,因為處于九五爻的圣人猶飛龍在天,「不可階而升也」。[80]其次,「惡盡去」是成性的價值呈現(xiàn)。盡性之極是至善,而至善已超越善惡的對待,因此不能再用善來命名,而稱之為成性:「性未成則善惡混,故亹亹而繼善者斯為善矣。惡盡去則善因以成,故舍曰善而曰『成之者性也』」。[81]再次,「自然」是成性的狀態(tài)呈現(xiàn)。成性作為一種位天德的境界,一旦契入,即不會退轉,因為它不只是「知」,而是「位」,「是實到為己有也」,[82]因而也就不再需要思勉的工夫:「所謂圣者,不勉不思焉者也」。[83]與仁人「須索做」不同,成性之后「從心皆天」,德盛仁熟,自然而然。這種狀態(tài),張載又稱之為「窮神知化」,并把它與盡性的「入神」區(qū)別開來:「窮神是窮盡其神也,入神是僅能入于神也」。[84]臻至窮神知化,就能與天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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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結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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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載之性始從天道下貫,終又回歸與天道為一。他提出了兩個看似矛盾的命題「性即天道也」及「性與天道合一存乎誠」。[85]「即」是等同之義。既等同,又何來「合一」?究其實質,前者是存在論意義的,屬天道論,其性是天道之性;后者是境界論意義的,屬人道論,其性是形下之性。境界意義的「合一」之所以必要,是因為天道之性曾下貫到形下層面,形成了具有形氣之私的人、物之性。由之,通過盡性工夫達到成性境界,就成了內在需求。張載認為,誠就是成性的標志:「誠,成也,誠為能成性也」。[86]如是,性與天道合一也就是成性的標志。故而,張載的兩個命題非但不矛盾,而且相互呼應。進言之,這也是張載天人關系論在其性與天道問題上的反映。在天人關系上,他一方面主張「天人之本無二」,[87]描述本來存在狀態(tài),另一方面提倡「天人合一」,展現(xiàn)修養(yǎng)后所達到的境界。正是基于在性與天道、天與人關系上的如上理念,張載才打破了秦漢以來學者「知人而不知天,求為賢人而不求為圣人」[88]的弊端,而通向成圣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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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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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宗三,《宋明儒學的問題與發(fā)展》,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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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震,〈張載道學論綱〉,《哲學研究》12(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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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大臨等,《藍田呂氏集》,西安:西北大學出版社,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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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存山,〈中韓儒學的「性情之辨」與「人物性同異之辨」〉,《道德與文明》5(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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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樂昌,〈論張載對道家思想資源的借鑒與融通——以天道論為中心〉,《哲學研究》2(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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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載,《張子全書》,西安:西北大學出版社,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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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載,《張載集》,北京:中華書局,19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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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脫,《宋史》,北京:中華書局,19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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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顥、程頤,《二程集》,北京:中華書局,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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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友蘭,《新原人》,上海:商務印書館,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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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儒賓,《儒家身體觀》,臺北: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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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北京:中華書局,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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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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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張載,《語錄》中,《張載集》(北京:中華書局,1978),頁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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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張載說:「今之言性者,汗漫無所執(zhí)守,所以臨事不精。學者先須立本?!梗◤堓d,《語錄》中,《張載集》,頁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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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張伯行,〈序〉,載《張橫渠集》(上海:商務印書館,1936),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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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牟宗三,《心體與性體》第一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頁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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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牟宗三,《才性與玄理》(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頁8、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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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張載,《橫渠易說.說卦》,《張載集》,頁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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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張載,《正蒙.干稱》,《張載集》,頁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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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吳震,〈張載道學論綱〉,《哲學研究》12(2020):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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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林樂昌,〈論張載對道家思想資源的借鑒與融通——以天道論為中心〉,《哲學研究》2(2013):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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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張載,《正蒙.太和》,《張載集》,頁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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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張載,《橫渠易說.系辭上》,《張載集》,頁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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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張載所云「虛無窮,氣有限」表明,虛、氣二者在性質上是不同的。他進而指出,「若謂虛能生氣」,就與老子的「有生于無」一樣,陷入了「體用殊絕」(張載,《正蒙.太和》,《張載集》,頁8)。這恰可反顯張載的太虛與氣的體用不二的關系。關于此點,丁為祥論之頗詳。請參見丁為祥,《虛氣相即——張載哲學體系及其定位》(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頁59-70。此外,關于張載的天道觀,還有張岱年的氣本說、牟宗三的太虛神體說、唐君毅的虛氣不二說……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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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張載批評佛老的性論說:「莊、老、浮屠為此說久矣,果暢真理乎?」(張載,《正蒙.干稱》,《張載集》,頁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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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牟宗三,《宋明儒學的問題與發(fā)展》(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頁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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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張載,《正蒙.誠明》,《張載集》,頁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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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王植,《正蒙初義》卷一,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697冊(臺北:商務印書館,1986),頁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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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張載,《正蒙.太和》,《張載集》,頁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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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張載,《正蒙.神化》,《張載集》,頁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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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張載,《正蒙.太和》,《張載集》,頁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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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張載,《性理拾遺》,《張載集》,頁3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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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張載,《正蒙.干稱》,《張載集》,頁63-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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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張載,《正蒙.太和》,《張載集》,頁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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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張載,《正蒙.干稱》,《張載集》,頁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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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張載,《正蒙.參兩》,《張載集》,頁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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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張載,《橫渠易說.說卦》,《張載集》,頁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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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張載,《正蒙.干稱》,《張載集》,頁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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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張載,《正蒙.大心》,《張載集》,頁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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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張載,《橫渠易說.系辭上》,《張載集》,頁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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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楊儒賓,《儒家身體觀》(臺北: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1999),頁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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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張載,《性理拾遺》,《張載集》,頁3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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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九十八,頁2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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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呂大臨,《禮記解》,《藍田呂氏集》(西安:西北大學出版社,2015),頁109-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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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四,頁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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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僧肇繼承印度中觀學派的緣起理論,認為事物緣聚則有,緣散則無,因而在本性上是非有非無的空:「欲言其有,有非真生;欲言其無,事象既形」(《不真空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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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張載,《性理拾遺》,《張載集》,頁3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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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李存山,〈中韓儒學的「性情之辨」與「人物性同異之辨」〉,《道德與文明》5(2017):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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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張載,《孟子說》,《張子全書》(西安:西北大學出版社,2015),頁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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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張載,《語錄》中,《張載集》,頁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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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張載,《經學理窟.學大原上》,《張載集》,頁2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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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四(北京:中華書局,1986),頁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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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張載,《正蒙.誠明》,《張載集》,頁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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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張載,《正蒙.誠明》,《張載集》,頁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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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張載,《語錄》中,《張載集》,頁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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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張載,《正蒙.誠明》,《張載集》,頁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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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張載,《橫渠易說.系辭上》,《張載集》,頁1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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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張載,《語錄》下,《張載集》,頁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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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張載,《經學理窟.氣質》,《張載集》,頁2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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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張載,《孟子說》,《張子全書》,頁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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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張載,《語錄》下,《張載集》,頁329-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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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程顥、程頤,《遺書》卷十三,《二程集》(北京:中華書局,1981),頁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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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朱熹,《雜學辨》,《朱子全書》第24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頁3478-34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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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張載,《橫渠易說.系辭上》,《張載集》,頁187、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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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呂大臨,《橫渠先生行狀》,《藍田呂氏集》,頁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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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張載,《正蒙.大心》,《張載集》,頁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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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張載認為「(私)心存,無盡性之理」。(《正蒙.大心》,《張載集》,頁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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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王植,《正蒙初義》卷七,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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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牟宗三,《心體與性體》第1冊,頁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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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張載,《經學理窟.義理》,《張載集》,頁2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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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張載,《正蒙.誠明》,《張載集》,頁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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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張載,《經學理窟.氣質》,《張載集》,頁265、2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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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張載,《經學理窟.禮樂》,《張載集》,頁2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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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張載,《正蒙.誠明》,《張載集》,頁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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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程顥、程頤,《遺書》卷二十三,《二程集》,頁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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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張載,《語錄》下,《張載集》,頁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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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張載,《論語說》,《張子全書》,頁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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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朱建民,《張載思想研究》(臺北:文津出版社,1989),頁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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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馮友蘭,《新原人》(上海:商務印書館,1946),頁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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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張載,《橫渠易說.干》,《張載集》,頁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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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張載,《語錄》中,《張載集》,頁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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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張載,《孟子說》,《張子全書》,頁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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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張載,《橫渠易說.系辭上》,《張載集》,頁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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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張載,《語錄》中,《張載集》,頁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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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張載,《正蒙.神化》,《張載集》,頁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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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張載,《橫渠易說.坤》,《張載集》,頁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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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張載,《正蒙.神化》,《張載集》,頁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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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張載,《經學理窟.義理》,《張載集》,頁2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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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張載,《經學理窟.氣質》,《張載集》,頁2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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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張載,《經學理窟.禮樂》,《張載集》,頁2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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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張載,《經學理窟.義理》,《張載集》,頁2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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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張載,《橫渠易說.上經.干》,《張載集》,頁75-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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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張載,《橫渠易說.系辭上》,《張載集》,頁187-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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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張載,《橫渠易說.上經.干》,《張載集》,頁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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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張載,《孟子說》,《張子全書》,頁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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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張載,《橫渠易說.系辭下》,《張載集》,頁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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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張載,《正蒙.誠明》,《張載集》,頁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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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張載,《橫渠易說.系辭上》,《張載集》,頁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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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張載,《正蒙.誠明》,《張載集》,頁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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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脫脫,〈張載傳〉,《宋史》卷427(北京:中華書局,1977),頁12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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