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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周】王雎與鸤鳩 ——論女德與王治

欄目:演講訪談
發(fā)布時間:2021-10-28 00:41:25
標簽:女德、王治、王雎、鸤鳩

王雎與鸤鳩

——論女德與王治

作者:繼周

來源:“揆一精舍”微信公眾號

 

各位同道,晚上好。非常榮幸來到汲古公益講堂,跟大家分享《詩經》,主題是女德與政治(或者說王治)的關系。今天是西方所謂的父親節(jié),似乎在父親節(jié)講這個主題有些格格不入。但是男與女作為人類性別的兩極,永遠糾纏在一起,當它遇到政治時,就更加復雜。我們今天就試著來理一理傳統政治格局下的女德問題。

 

讓我們先從東晉名相謝安的一段掌故說起。謝安,文韜武略,風流儒雅,后人稱之為“江左風流宰相”(王儉)。謝安喜好聲樂,很想把樂妓納為妾室。可是,他的夫人劉氏生性妒忌,家中平時演奏樂舞,都要掛起帷幕,只讓謝安欣賞一會兒,便放下帷幕(《世說新語·賢媛》)。謝安希望再把帷幕打開,劉夫人就祭出絕招,說“恐怕有損你的德行啊”。面對妒妻,謝安只能把納妾的想法藏在心里,而說不出口,其苦悶可想而知。他的侄子、外甥等人見此情形,就打著問候劉夫人的名義,委婉替他求情。侄子、外甥們談話之余,稱述《關雎》、《螽斯》有不妒忌的德行?!蛾P雎》、《螽斯》是《詩經·周南》中的兩首詩,主旨都是贊美后妃的德行,尤其是《螽斯》,明確贊美后妃不妒忌而子孫眾多。劉夫人聽出他們意在諷刺自己,便不動聲色地問道:“這兩首詩是誰寫的呀?”侄甥們回答說:“是周公。”(因為毛詩把周南歸屬周公,所以他們會這樣說)劉夫人說道:“周公是男人,自然替男人們說話,所以才這樣寫。如果讓周姥作詩,一定不會這樣。”(《藝文類聚》卷三十五)

 

劉夫人的這一番話,在當時只是笑談,但在女性主義日益高漲的今天,卻不能不引起我們對《詩經》的深思,從而讓我們對《詩經》中二南(周南、召男)的主題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二南的主題是什么呢?簡言之,就是“女德與王治”。

 

這里需要明確一下,歷史上經學家們對《詩經》的解說各有特色,大不相同,我所選擇的是毛公的故訓傳(簡稱毛傳)。其實,我們今天所能讀到的完整的《詩經》文本,就是毛詩的傳本。毛公對詩經的注釋,最為古老,最成系統,是經學詮釋的典范之作。某種程度上,它不是毛公個人,或毛公叔侄二人的作品,而是春秋時代以降《詩經》研究的集大成之作,是一個學派數百年間集體智慧的結晶。我們學習《詩經》如果舍棄毛傳而采用今人的注釋,那簡直就如同進入寶山,只知道撿起頑石而拋棄和氏璧一樣??梢院敛豢鋸埖恼f,我們今天學習或研究《詩經》,首要任務還是要讀通毛傳,只有如實理解了毛傳,站到了巨人的肩膀上,才能給《詩經》學開辟一番新局面。否則,只是逞私智,弄小慧,雖然不無一隙之明,卻很有可能會沉入冥冥的黑暗之境。

 

外與內

 

我們中國有一句異常古老的格言,它似乎比有文字記載的歷史還要古老,大家知道是哪一句格言嗎?那就是“牝雞無晨”,用白話翻譯過來也就是母雞不打鳴。周武王伐紂,諸侯會師于孟津,武王在誓師之詞中,提到討伐商紂的原因是,“殷王紂乃用其婦人之言,自絕于天,毀壞其三正,離逷其王父母弟,乃斷棄其先祖之樂,乃為淫聲,用變亂正聲,怡說婦人”(《史記·周本紀》)。等到兵鋒推進到殷商都城郊外的牧野,周武王再次誓師,重申了伐紂的理由,不過這次,他引用了前面提到的古老格言,作為自己立論的根據,“古人有言曰: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敝芪渫跄莻€時代的古人,恐怕可以追溯到史前時代了。這句話真是一個絕妙的比喻。母雞不打鳴,母雞一旦打鳴,說明這戶人家就要衰敗了。公雞打鳴報曉,這是母雞絕對沒有的功能,是公雞、母雞的自然之別。它的寓意是,在家事、國政方面,應該由男子主導,如果女子太過強勢,起了主導作用,陰盛而陽衰,將會引起家國的敗亡。商紂王在政事方面,聽用婦人之言,擾亂了固有的政治秩序,給周人恭行天罰提供了的正當理由。

 

其實,不論中國,還是西方,政治思想都有一個外與內的區(qū)分。《荷馬史詩》中,奧德修斯的兒子特拉馬庫斯,對母親說,“回到樓上自己的房間里去,紡紗織布才是你的分內之事,……至于辯議,那是男人的事情。此刻,我是一家之主。”

 

特拉馬庫斯的話,頗與我們經典中的“男不言內,女不言外”的訓誡相合??鬃铀鞯摹兑讉鳌?,對男女的職分進行了凝練的表述?!都胰素浴返腻鑲髡f:“家人,女正位乎內,男正位乎外。男女正,天地之大義也?!彼^外,是指公共領域,或政治事務。所謂內,是指私人領域,或家庭事務。女子與政治被切割開來,即便在家庭之中,女子也是處于相對從屬的地位,所謂“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為什么女子不可參政?我國古代的圣哲的此種觀點,似乎并不是基于邏輯推演得出的結論,而是基于慘痛的歷史經驗得出的教訓。也可以說,“牝雞無晨”,是用無數生命的鮮血書就的。春秋時代,叔向母親的言論,非常具有代表性。叔向想娶申公巫臣的女兒為妻,其母卻想讓他娶自己家族的女子。叔向分辨說,“我的母親多而兄弟少,舅氏家的女子怕是不容易生兒子,我引以為戒啊。”他母親說:“巫臣的妻子害死了三個丈夫,一個國君,一個兒子,滅亡了一個國家,讓兩個大夫逃亡,這還不足以引為鑒戒嗎?”叔向母親這些話都是事實,絕不是危言聳聽。申公巫臣的妻子,是歷史上著名的女子——夏姬。夏姬是鄭穆公的女兒,嫁給陳國夏御叔為妻,生子夏徵舒。御叔早死,陳國君臣,陳靈公與兩位大夫孔寧和儀行父,都跟她有私情。夏徵舒后來不堪羞辱,殺死陳靈公,孔寧和儀行父逃往楚國。楚莊王出兵,殺死夏徵舒。沒想到,楚國君臣也都垂涎夏姬美色,經申公巫臣別有用心的勸說才打消了念頭、最終,楚王把夏姬賞賜連尹襄老。次年,連尹襄老戰(zhàn)死,其子黑要霸占了夏姬。其后,申公巫臣用計,將夏姬騙到鄭國,然后不顧被滅族的危險,帶她一起逃奔晉國。楚國公子側本來也想得到夏姬,此時為報仇,就把申公巫臣的家族給滅了巫臣為報滅族之仇,建議晉國扶持吳國,從而改變了春秋時代的國際格局。蘇軾的詩,“誰將射御教吳兒,長笑申公為夏姬”,說的正是此事。夏姬的故事,最能印證紅顏禍水之說,這當然是從男人的角度進行的評判。如果從女子的角度來看,如果沒有那些無德的男子,紅顏豈能如此命途坎坷呢?叔向的母親自然而然拈出一個妙論——“甚美必有甚惡”。我們可以把它視為一種顏值悖論。上天是公平的,不會把所有美好的東西都給與某一個人。按照叔向母親的看法,擁有絕世的容顏,必定同時擁有某種大惡,比如蛇蝎心腸。夏姬的大惡是什么?至少淫蕩是比較明顯的。人的性情是具有遺傳性的,這就會影響到整個家族的命運。叔向的母親接著列舉歷史事實證明她的說法。以往有仍氏生了一個女兒,一頭秀發(fā),油光可鑒,取名為玄妻。樂正夔娶她為妻,生下一子。此子貪婪無厭,最終連累有仍氏為后羿所滅。叔向母親說,“三代之亡,共子之廢,皆是物也”,夏商周三代的滅亡,以及晉國太子申生被廢,都是因為漂亮的女人。最后,叔向母親作出斷言,“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茍非德義,則必有禍”。俗話不是說嗎,家有三寶,丑妻、薄田、破棉襖。叔向母親的話是從反方面來說,我們不妨替她歸納為,家有一禍,曰艷妻。為什么呢?叔向母親分析得很清楚,特別美麗的女人,能夠改變人,如果沒有足夠的道德修養(yǎng),必定會帶來禍患。經過母親一番規(guī)勸,叔向打消了與申公巫臣家族聯姻的念頭。大概是申公巫臣看重叔向的家族背景,他走上層路線,運動晉平公,終于促成了這樁婚姻。等到叔向的兒子伯石出生的時候,叔向的嫂嫂向婆婆報告喜訊。老太太前去看望孫子,剛走到堂下,聽到孫子的哭聲,便滿臉憂色,看也沒看,就轉了回來。老太太斷言:“這是豺狼之聲。豺狼必然有野心,如果不是這個孩子,沒有人能毀掉羊舌氏家族?!辈恍业氖牵Y果竟然被叔向的母親言中了。女人的美貌本就是一種資本,這資本有時候也是非常具有殺傷力的武器,再加上顏值悖論,男子的道德原則在那些尤物面前便形同虛設,不攻自破。叔向娶妻不當,間接導致家族破滅。如果這個男人是君王,位高權重,那么為博紅顏一笑,他就不憚做出荒唐的舉措。周幽王正是如此。所以,周人總結西周滅亡的教訓,沉痛地指出,“赫赫宗周,褒姒滅之!”(《小雅·正月》)

 

可見,女子雖然被摒絕于政治,但女子并非與政治毫無影響,而且君主的配偶或寵愛的妃子,憑借其特殊的身份,有時甚至可以左右君主的意志,從而影響政局,乃至整個國家的命運。除非你無視血淋漓的歷史與現實,否則你必須面對這個問題,解決這個問題。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呢?首先是對男女職分進行嚴格界定。禮制中,男女職分分別對應外與內兩類空間或領域。《禮記·內則》說:“禮始于謹夫婦:為宮室,辨外內。男子居外,女子居內,深宮固門,閽寺守之,男不入,女不出?!?。居住空間的內外之分,正是男女活動領域的象征。即便是天子與其配偶——后妃,也遵循這個原則行事,所謂后宮只是一個相對較大的私人領域、封閉空間。在分工方面,天子統領六官,處理天下之外治,明章男教;王后統領六宮,處理天下的內治,明章婦順。這樣,天子聽男教,王后聽女順;天子理陽道,王后治陰德;天子聽外治,王后聽內職。教訓成俗,外內和順,國家就能得到很好的治理(《禮記·昏義》)。禮制雖然完備,如果人們并無意于遵循,也是無用的,所以還需要對女德提出相應的要求。而《詩經》中的二南,根據毛公的解釋,正是注重于此。我們下面就以《關雎》與《鵲巢》為例,來分析這個問題。

 

關雎

 

《詩序》說:“關雎,后妃之德也?!薄蛾P雎》是贊美后妃的德行的。后,是指天子的配偶。那么,后妃的德行應該是怎樣的呢?其與王治的關系又是怎樣的呢?這些問題的答案,都蘊含在毛公對本詩首章的解讀之中。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毛公認為,“關關雎鳩,在河之洲”是起興,具有比喻的作用。凡是詩中言起興的,都與物性有關。有學者認為,研究《詩經》不必探究物性,不必拘泥禮制,都是繆見(朱東潤)。物性是詩歌的自然基礎,禮制是詩歌的文化基礎。離開自然與文化,還有什么詩歌可言呢?天下的禽鳥眾多,為什么詩人單單以雎鳩起興,用雎鳩來比喻夫婦。南宋學者鄭樵指出,大雁、野鴨之類扁嘴的禽鳥,它們鳴叫的聲音為關關;家雞、野雞之類尖嘴的禽鳥,它們的鳴叫聲為鷕鷕。雎鳩的嘴跟野鴨、大雁一樣,因此它的叫聲為關關,而且這樣寫又得水邊之趣(鄭樵《通志》卷七十五)。鄭樵對禽鳥鳴叫的聲音與嘴型關系的分析是對是錯,我們姑且不論,他言下之意,詩人以關關雎鳩起興,是出于某種偶然。這樣的看法,無疑是錯誤的。這是對雎鳩的物性沒有充分的認知所致。雎鳩,毛公說是王雎,也就是魚鷹。魚鷹的生物特性,毛公認識的非常深刻,說它是鳥類之中,夫妻關系深摯,而又講究男女之別,也就是互愛互敬的(“鳥摯而有別”)。王雎的這種屬性,豢養(yǎng)魚鷹的人都有比較直觀的認識,它們實行一夫一妻制(此為摯),但又不會像鴛鴦那樣動不動把脖子交纏在一起,而是彼此常常獨自站立或游行(此為有別),這種狀態(tài)在先人看來,簡直是人間模范夫妻的象征。我記得舒婷的《致橡樹》一詩,表達了現代人的理想愛情——“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終身相依,就是摯;仿佛永遠分離,就是有別??磥恚@種婚姻觀念是貫通古今的。窈窕淑女,窈窕,毛公說是“幽閒也”,孔穎達進一步解釋為“深宮”??追f達的解釋是合乎毛公的本意的。可是,古來許多學者都把幽閒理解成幽閑,清代毛詩三大家馬瑞辰、胡承珙、陳奐,都未能如實理解毛公的意思。比如陳奐在《詩毛氏傳疏》中說:“窈言婦德幽靜也,窕言婦容閒雅也?!彼瑯影延拈f理解成幽閑。其實,所謂幽閒是指幽深間隔,類似的說法見于《荀子》,所謂“幽閒隱僻之國”(《王制》)、“幽閒辟陋之國”(《議兵》)。陶淵明《歸去來辭》,“既窈窕以尋壑,亦崎嶇而經丘”,“窈窕”也是幽深間隔的意思。這種說法,背后是有禮制作為支撐的,就是《內則》所謂“為宮室,辨外內。男子居外,女子居內,深宮固門,閽寺守之,男不入,女不出”。所以,孔穎達所謂的深宮,是從《內則》而來的,宮指的是一般的房屋,并非特指諸侯或天子的宮殿。幽深,指女子生活在深宮之中;間隔,也就是《內則》所謂的“固門”,嚴格實行男女之別。根據禮制,女孩十歲要“養(yǎng)在深閨”,不再出門,從此開始接受系統的女學教育。女學包括婦德、婦言、婦容、婦功四個方面。婦德以柔順、貞靜為主。婦言,是指女子的辭令。婦容,是指個人儀容的修飾。婦功,是指紡織方面的工作。女孩子在家族祭祀時,要觀摩并參與其中,學習祭祀的禮儀。女子十五歲成人,可以許嫁。出嫁前,女子還要接受三個月的婚前教育。窈窕淑女,就是養(yǎng)在深宮或深閨的美好的女子。窈窕深宮,代表一種教養(yǎng)、一種德行。這種德行就是貞專,對待婚姻堅貞而專一。

 

魯莊公建筑一座高臺,正好下臨黨氏。一次,莊公看到黨氏的女兒孟壬,想與她私通,孟壬閉門不納。莊公向她許諾,將來封她為夫人。孟壬提出割臂為盟。這樣兩人就成其好事,生下子盤。莊公三十三年,魯國將要舉行祭天的儀式,先在梁氏家中演習禮儀,莊公的女公子前往觀看。有一位名叫犖養(yǎng)馬人從墻外跟女公子調笑。子盤發(fā)現了,異常氣憤,令人鞭打犖。犖是位大力士,孔武有力。莊公建議直接殺了他,子盤沒有采納。當年八月,莊公去世,子盤即位。十月,慶父派犖刺殺了子盤。莊公與孟壬的結合本就不合禮,孟壬沒能做到處深宮之中,而其女公子又重蹈覆轍,結果釀成弒君之禍。

 

《鄭風》中的《東門之墠》諷刺鄭國風俗淫亂,有些青年男女,不依禮行事而私奔。詩的第三章說:“東門之栗,有踐家室?!泵f,踐是淺的意思。栗樹生長在淺室之內,容易為人竊取,比喻淺室女子易為男子所誘。有踐家室,與窈窕淑女,形成顯明對比。孟壬與女公子,正所謂“有踐家室”。

 

這樣看來,所謂后妃之德,詩人用王雎來比喻就是摯而有別,換言之就是貞專,不淫邪。貞專的具體表現是安安分分地處于深宮之中,修女德,習女職。及到出嫁,則與夫君互敬互愛,和睦相處。這是《關雎》首章的意思。自古以來,夫妻之間,相愛不易,相敬尤其難。更何況女子有一種心理,所謂“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一般女子不遜也好、怨也好,不過發(fā)生口角,最壞的結果是家庭破裂。若地位尊崇的女子,其個人的際遇,又與家族的榮辱休戚相關,那么其破壞力就非常大。為什么夫婦有別對天子來說,如此重要呢?毛公闡述到:“夫婦有別則父子親,父子親則君臣敬,君臣敬則朝廷正,朝廷正則王化成?!碧熳优c后妃之間的關系,居然會影響到天下的治亂。這絕不是夸大其詞。天子作為君王,妃嬪眾多。這樣就造成一種歷史上不斷上演的現象,叫做“色衰愛弛”。本來天子所寵愛的女子年紀輕輕,容顏姣好??墒?,從生命節(jié)律的上講,女子比男子衰老的快。等到愛妃到了一定年齡,姿色衰老,那君王的愛也就可能發(fā)生轉移(要求君王賢賢易色,特別難。秦漢以降,只有明孝宗一人而已,而且與他早年特殊的成長環(huán)境有莫大的關系)。另外,不要忘了,一般女人“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的心理特征。而且,當女性的生理節(jié)律與心理特征,與一種人之常情相綰合的時候,便會醞釀出巨大的破壞力。那個人之常情是什么呢?我們古人歸納為“母愛子抱”,母親得到君主的寵愛,她所生的兒子也就得到父王的垂青。既然母親不再得到君主的寵愛,那兒子的地位也就會受到影響。這里我們以東漢光武帝劉秀及其皇后為例予以說明。劉秀年青的時候到太學求學,經過新野,聽說新野女子陰麗華是個美人,艷羨不已。后來到了長安,劉秀看到執(zhí)金吾車馬非常壯觀,心熱得很。因此,太學生劉秀感嘆到:“男子漢大丈夫,做官就要做執(zhí)金吾,娶妻就要娶陰麗華?!备荚?,劉秀終于如愿以償,抱得美人歸。次年,征戰(zhàn)劉秀征戰(zhàn)河北,出于政治考慮,又娶了真定大姓郭昌的女兒郭圣通。不久,郭圣通為劉秀生下長子劉疆。建武二年,光武帝本打算立陰麗華為皇后,陰麗華堅辭,于是立郭圣通為皇后,立劉疆為太子。后來,光武帝對郭后的寵愛有所衰退,郭后心懷怨恨。建武十七年,光武帝廢郭后,另立陰麗華為后。光武帝在立陰麗華為后的詔書中,列數郭氏的罪過說:“皇后懷執(zhí)怨懟,數違教令,不能撫循它子,訓長異室?!惫系淖镞^主要有兩方面:一是心懷怨恨,多次違反皇帝的旨意。所謂“遠之則怨”,郭氏未能避免。二是對其他妃嬪所生皇子不能盡教養(yǎng)之道。事關皇家體面,詔書不便明言郭氏如何殘害皇子,但詔書中說“宮闈之內,若見鷹鹯”,可見問題相當嚴重。然后,光武帝對郭氏進行了定性,“既無《關雎》之德,而有呂霍之風,豈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或許,光武帝不無夸大之辭。然而,劉秀、郭圣通夫婦沒有達到摯而有別的理想狀態(tài),則是顯然的。廢后之事,可以說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禮,母以子貴,子以母貴?;屎蟮纳砗笫翘?,太子的身后是東宮的官屬,以及相關外戚。廢后之后,一般緊接著就是易儲。這些與太子利害攸關的人員,怎會甘心呢?所以,郭圣通被廢,他的兒子,當時的太子劉疆的境地就比較尷尬了,劉疆“常戚戚不自安”。

 

假如太子是強梗之人,又或者東宮官屬利欲熏心,在得知行將易儲的情況下,便會起而作亂。春秋時代,楚成王的太子商臣不正是如此嗎?當已經確定父王準備易儲時,商臣跟老師潘崇商量對策。潘崇問:“你能事奉新君嗎?”商臣說:“不能?!薄澳隳芴油鰡??”“不能?!弊詈螅顺鐔枺骸澳隳茏龃笫聠??”商臣答道:“能”。于是,商臣作亂,逼得父親上吊自殺。

 

所幸,劉疆不是商臣,他的老師也不是潘崇之流,身邊也沒有那類人。郭后被廢,時任太子太傅張湛稱病不朝,主動退居二線。另一位老師郅惲,負責教授太子《詩經》(韓詩),看到劉疆心中不安,為他分析,“久處疑位,上違孝道,下近危殆”,“《春秋》之義,母以子貴”,勸說劉疆通過皇帝身邊的人和其他皇子,主動提出讓出太子之位,以奉養(yǎng)母親。劉疆聽從了他的建議。光武帝最終同意了,封劉疆為東海王,另立陰麗華之子劉陽為太子,并讓陰麗華的兩個哥哥輔導太子,也就是后來的漢明帝。

 

我們結合這些歷史事件,再去品味毛公關于天子與后妃關系將會影響天下治亂的說法,難道不會大為信服嗎?類似的事件,歷史上不斷重復發(fā)生。雖然有完善的禮儀制度,但是在人性的弱點面前,它是千瘡百孔。能夠彌縫這些瘡孔的只有加強德性的修養(yǎng)。所以,毛公在《關雎》乃至《周南》中特別強調后妃德行的重要性。

 

王夫之在《讀通鑒論》中,認為光武帝更易太子是“意所偏私而不能自克”,沒有“鸤鳩之仁”,并指出不論是天子還是庶人,只要“于天倫之際有私愛而任私恩”,沒有不“開敗國亡家之隙”的。王夫之沒有注意到,光武帝之所以偏愛劉陽,原因是在寵愛陰麗華,其間的糾結,表面上是父子天倫問題,實際上是夫婦問題,不過,船山認為君主做不到德如鸤鳩,將有可能招致國家的敗亡,卻是合理的。而德如鸤鳩,則是《召南》中第一首詩《鵲巢》的主旨所在。下面我們就來分析一下《鵲巢》。

 

鵲巢

 

《詩序》說:“《鵲巢》,夫人之德也?!薄儿o巢》是贊美夫人的德行的。夫人,是指諸侯的配偶。本詩的關鍵是對“維鵲有巢,維鳩居之”的理解。此處同樣是起興,要正確理解詩意,必須把握物性才行。古人的生活,與自然融合一體,對物性的認識比較真切。我們現代人則不然,與自然日益疏離,對物性的認識多來自書本,因此比較隔膜。鵲,就是喜鵲。古人觀察,喜鵲做巢的過程比較辛苦,它只用樹梢上的枝條做巢,不用落到地面上的樹枝(《酉陽雜俎》),它們從冬至開始做巢,到春天才能完成。而且,喜鵲的巢背向太歲,朝向太乙。我曾經親眼目睹喜鵲停在一顆樹上,歪著腦袋,用嘴拗斷樹枝,看來古人的說法不虛。“維鵲有巢”,是比喻國君艱辛創(chuàng)業(yè),被天子分封為諸侯。鳩,毛公說是鸤鳩,也就是布谷鳥(杜鵑)。鸤鳩比較笨拙,不會做巢,它就居住在喜鵲現成的窩巢中。布谷是巢寄生的鳥類。雌布谷鳥,自己不孵卵,也不育雛。它產下卵之后,會叼著放到其他鳥的巢中,再把原來的鳥卵叼走一個。喜鵲就這樣成了布谷的養(yǎng)母。我沒有親眼看到喜鵲喂養(yǎng)小布谷鳥,但注意到網上有網友的文章記錄過那樣的過程。“維鳩居之”,是比喻夫人嫁給國君,自然享有與諸侯同等的社會地位。毛公補充說,夫人必須德如鸤鳩,才能配得上這樣的社會地位。

 

什么是德如鸤鳩,鸤鳩的德是什么?毛公注釋《曹風·鸤鳩》“鸤鳩在桑,其子七兮”的時,點明了這個問題。原來鸤鳩喂養(yǎng)雛鳥,上午從上往下喂,下午則從下往上喂養(yǎng),對待雛鳥平均如一。毛公的注釋如此,但是這里面存在一個比較嚴重的問題,現在我們知道布谷鳥并不育雛啊。這個問題,我們姑且存疑,先承認毛公注釋的準確性。那么,夫人德如鸤鳩,就是說夫人對待諸多子女,應該平均如一,不可以有偏愛或偏惡。

 

禮制規(guī)定,諸侯一娶九女。這是為了讓國君子嗣眾多,后繼有人,從而保證權力能夠順利的傳嬗,維持國家的安定??墒牵瑔栴}來了,諸侯嬪妃眾多,但諸侯對眾妃嬪的情感卻不是同等的。諸侯的正妃,也就是夫人很有可能受到冷落,而某位賤妾反而獲得寵愛。夫人掌握著管理后宮的大權,于是,在嫉妒之心的作用下,便有可能禍延子嗣,發(fā)生宮廷慘劇。所以,夫人做到德如鸤鳩,對待諸子平均如一(注意這些兒子們可能大多不是夫人所親生的,而是其他嬪妃所生),前提是夫人要具有不妒忌的品性?!吨苣稀分?,《螽斯》一詩贊美后妃像螽斯一樣不妒忌,就能子孫眾多。但是,這談何容易呢?妒忌可以是女人的天性啊。

 

漢成帝絕嗣的教訓就非常深刻。成帝做太子時,取許嘉的女兒為妃,生有一子,可惜夭折了。成帝即位后,立許氏為皇后。許后得到成帝的寵幸,比較專橫,后宮其他女子很少得到皇帝的召見?;侍笸跽c國舅爺王鳳等人擔心成帝絕嗣,便以天災為理由,有意貶抑許氏。許氏仗著成帝的寵愛,居然上書抗辯訴冤。慢慢地,成帝對許后也就有所冷落,而寵愛新人。在這種情況下,許后的姐姐許謁居然用邪道詛咒后宮已有身孕的王美人以及國舅爺,許后因此被廢。被廢之后,許氏仍不安分,一直謀求復位,可是,她遇到了強勁的對手,趙飛燕、趙合德姊妹。趙飛燕繼許氏被立為皇后,趙合德則被立為昭儀,僅次于皇后。趙合德尤其受成帝的寵愛,成帝曾經跟他盟誓,必定不會辜負她(是指不會跟其他嬪妃生兒子)。趙氏姊妹與許氏比起來,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中宮女官曹宮受成帝臨幸,產下一子,被趙氏謀殺。趙合德后來又逼迫成帝親手掐死許美人為他所生的兒子。當時流傳一首童謠,唱道:“燕飛來,啄皇孫。皇孫死,燕啄矢?!边@樣,漢成帝就絕了嗣,他去世后,皇位只能有侄子來繼承。而趙氏最后也不得善終。

 

人性異常復雜,有時即便是親生兒子,也會有偏愛偏私。一般人家如此,不過引起兄弟鬩墻。如果是國君,那就可能兵戎相向,手足相殘。鄭武公的夫人武姜,因為生太兒子的時候難產,就非常厭惡他,給他起名寤生,而鐘愛小兒子段。武姜一再向鄭武公提出廢寤生而立段為太子,武公沒有答應。寤生即位后(就是鄭莊公),姜氏仍不死心,謀劃與段里應外合,搬倒莊公。鄭莊公探得準確的消息,先發(fā)制人,段只得逃亡國外。這場人倫慘劇,正是由于姜氏對親生兒子存在偏愛所釀成的。君王對自己的敵人可以“王赫斯怒,爰整其旅”,真刀真槍干起來。有人說,夫妻是最親密的敵人。這種親密會讓君主誤把蛇蝎心腸當成濃情蜜意。這種親密會讓君主在對方的敵意面前束手無策,乖乖就范。隋文帝是統一天下男人,天下至尊,可是在獨孤皇后面前,真是卑屈至極。獨孤氏十四歲嫁給楊堅,夫妻感情深摯,兩人相約,“誓無異生之子”。獨孤氏是一位很有見識也很強勢女人。楊堅做了皇帝,就立她為后,她積極參與朝政。史載,楊堅對她“甚寵憚之”,可謂又愛有怕。楊堅臨幸了一位宮女,這對皇帝來說,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獨孤氏得知之后,趁楊堅上朝,派人殺死了那位宮女。楊堅大怒,又莫可奈何,一氣之下,堂堂皇帝,離宮出走,一個人騎著馬,也不走大路,直跑到山谷中二十里的地方。大臣勸慰他,他感嘆道:“我貴為天子,卻不能自由啊?!苯涍^大臣苦勸,楊堅熬到半夜,才返回宮中。這獨孤皇后,不僅不允許楊堅寵幸其他女子,就是朝中大臣,乃至自己的兒子寵愛小妾,她都要橫加干涉。楊勇的太子之位被廢,楊廣奪嫡成功,跟獨孤皇后厭惡楊勇而喜歡楊廣,有很大的關系。可以說,隋朝的短命而亡,乃是由獨孤皇后間接造成的。

 

當然,偏愛子女,不僅女人會如此,男人也同樣也會,前面不是說過母愛子抱嗎?只不過,那些兒子們對君王來說,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對妃嬪說來,手心是肉,手背可就未必是肉了。歷史上宮廷內斗,最高權力之爭,大多緣起于此。

 

毛公解詩,特別重視歷史,幾乎給每一首都系了年,都與特定的歷史事件相扣合。這或許有些機械,有些牽強,但這樣做的背后,則是對歷史的深刻認識,是對現實政治的洞察,是對那樣的時代,權力運作潛在模式的深諳。是的,女性是被禮制明確摒絕在政治之外。但,那只是明面上的問題,只是理想。這是歷史的陽面,或傳統政治的陽面,它由男人主導著。而現實呢,暗面里,女性運用她們的柔媚往往可以左右那個掌握國家最高權力的男人的意志。這是歷史的陰面,或傳統政治的陰面,它某種程度上則由女人主導著。就這樣,傳統社會,禮制明確規(guī)定不允許女子干政,可現實中,女子通過特殊的方式,卻常常左右著政局,乃至影響國家的命運。非常不幸,這種影響大多是負面的。傳統的政治,政治權力對女性是風閉的,而君主的權力非常大,由于男人、女人都存在種種人性的弱點或陰暗面,于是便演生出一出出后宮干政的歷史劇。傳統政治格局下的最后一個王朝,也因此走向覆滅。在那樣的政治權力格局下,只有光明的德性才能戰(zhàn)勝那些人性的弱點,彌補制度的不足。所以,毛公在解讀詩經的時候,特別注重闡發(fā)德性與政治的關系。二南(周南、召南),是對女德的要求,二雅(小雅、大雅),則主要是對男子德性的要求。所以,女性朋友們不要覺得委屈,以為毛公對女子特別苛刻。如今,盡管實踐方面還不充分,政治已經向女性完全敞開,在當今的政治權力格局下,在當今的制度與人性弱點的作用下,又會上演怎樣離奇曲折的歷史劇呢?這些都還沒有成為定局,各種思想力量都還在角逐之中。不過,至少我們已經感到了,女子走出家庭,已經改變了的家庭模式。或者說,家庭結構變革,也正緊隨政治權力結構的變革之后。這用傳統的說法是女子“不安于室”。古人造字,女子端坐于室內為安。既然,女子走出家庭,親近政治,那家某種程度上也就安不了了。社會結構是一個整體,是相互勾連著的,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家庭結構的變化與每個人休戚相關。如今,地球就是一個大試驗場,試驗品就是七十億人。導向何方?是禍是福?不能不引人深思。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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