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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飛】追憶石立善

欄目:紀念追思
發(fā)布時間:2020-12-18 23:12:32
標簽:石立善
吳飛

作者簡介:吳飛,男,西元一九七三年生,河北肅寧人,美國哈佛大學人類學博士?,F為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北京大學禮學研究中心主任。著有《婚與喪》《心靈秩序與世界歷史》《神圣的家》《現代生活的古代資源》《人倫的“解體”:形質論傳統(tǒng)中的家國焦慮》《生命的深度:〈三體〉的哲學解讀》《禮以義起——傳統(tǒng)禮學的義理探詢》等。

追憶石立善

作者:吳飛

來源:作者授權儒家網發(fā)表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庚子十一月初四日乙未

          耶穌2020年12月18日

 

編者按:石立善先生于去歲今日(2019年12月18日)因病逝世,享年四十七歲。本文為吳飛教授所撰追憶石先生的文章,儒家網特此推送,深切緬懷石立善先生。

 

 

 石立善先生

 

進入12月,心中不免生起一陣陣的不安,因為石立善兄的周年就要到了。今夜,窗外飄起了雪花,愈益表明這動蕩不安的一年將近終結。獨自坐在書桌旁,打開手機,發(fā)現立善兄的微信赫然在目,中間雖然因為換過手機,有些對話找不見了,但還是看到了與他最后的通信。我與他最后的一條通信是2019年12月16日。這是因為那個學期我請正在北大文研院訪學的立善兄來北大禮學中心做一期沙龍活動,他一直答應著,但是沒有最終定下來。且因為他不斷在京滬之間往返,就更難確定。眼看快期末了,我還一直在催他。到12月9日,他終于給了我一個題目《鄭玄事跡考辨》,并寫出了摘要。由于一些技術原因,我們到16日早晨才將沙龍海報推送出去。但文研院的韓笑看到海報后馬上問我:“石老師真的能來嗎?”立善兄此前給我的消息是,他17日抵京,正好18日來講。但韓笑可能更了解立善的情況,我也心生疑竇,畢竟現在距離太近了,而立善兄的行程完全不確定。于是就給立善兄發(fā)了一條微信:“立善兄,18日能來京講座嗎?”立善兄馬上就回復了:“飛兄,我們來日方長?!憋@然是來不了了,我當時還頗有些不悅。由于立善兄回復的速度很快,我完全沒有意識到他那邊會有什么問題。然而到了18日,卻見有人在微信朋友圈里發(fā)出立善兄的頭像,還有“天妒英才”之類的評論,才感到驚愕了。然后馬上給上海的朋友打電話(現在已經忘了是誰了),對方說,立善兄已于當日凌晨去世。我又撥通了立善兄自己的手機,接電話的是他的一個親戚,背景亂糟糟的,顯然正在辦后事的忙亂中。確證了消息,我才想起他那句“來日方長”,這短短的回復里不知蘊涵著多少意思。我問對方:“他不是一直說是良性腫瘤嗎?”“是惡性的,而且早就知道了。”幾個月來,立善兄早就知道自己的情況很危險,卻一直瞞著我們,還是說,他哪怕在兩日前,還真的相信來日方長?——其實不到兩日,從16日下午到18日凌晨,最多一天半的時間。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最后聯(lián)系立善兄的學界朋友,心中隱隱的遺憾與痛意,使我在雪片般的紀念文章中未發(fā)一言。直到夏天,在大陸疫情最嚴峻的局面過去之后,陳鴻森先生發(fā)起了為立善家人募捐的活動。立善兄在日本留學時,就得到陳先生的支持,陳先生一直說,立善兄家累負擔重,立善兄逝去后,他一直和立善兄的家人有聯(lián)系,知道他們家境并不寬裕。作為立善兄的同輩朋友,竟然讓一位遠在臺灣的前輩學者想著這事,我感到非常汗顏,就和陳壁生一起,在“古典學研究會”的朋友當中募捐,為立善兄一家籌集了數萬元,聊表心意吧。那個時候,我又一次起意要為立善兄寫點什么,倒不止是因為這次捐款,而且因為我和立善兄的生日快到了。

 

在2011年春天,彭林先生在清華大學組織了第一屆國際禮學會議,可謂群賢畢至、盛況空前。在會議當中,一位五大三粗的漢子來和我打招呼:“吳飛兄,請問你的生日是什么時候?”我感到這個問題很奇怪,看看他胸前的名牌,上寫“石立善”三字,想起了這個名字,因為我在主編《哲學門》的時候,李四龍兄曾經推薦過他的文章,我當時印象很深,但從未見過他,只記得他當時還在日本。于是,我說了自己的生日,他立即伸手和我相握,說:“老兄,我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币驗檫@個緣法,以后我就和石立善格外親近,每年生日的時候都互致問候。有一次他還煞有介事地說:“我們雖然同日生,但差兩個小時,就是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就決定了命運不同,你的命比我好多了?!?019年我倆的生日,正趕上程蘇東家的老二出生,我和立善兄都向他祝賀,調侃說,等到你兒子過生日時,就該想到我們。那是我和立善兄最后一次互致生日問候了。

 

到了今年的這一天,我特別想念立善兄,但還是因為雜事太多而沒有寫什么。等到半年又過去了,立善兄的形像再次鮮活起來,我感到,如果再不寫點什么,我都不能原諒自己了。

 

自從那次在清華結識立善兄之后,我和他的交流就越來越多。他和我一樣在哲學系,但或許因為在日本受的學術訓練,他更注重的是文獻、考據等方面的研究,認為如果不做這些基礎工作,就很難有思想上的真知。這一點我是深深認同的。我看到的立善兄的著作,大多是小學方面的研究,但他并不缺乏思想方面的關懷,在私下的討論中,常常講出很有見地的說法。他希望厚積薄發(fā),在將來還是會回歸思想,但沒有小學上的基礎,思想終究是不牢靠的。就在2019年的春天,立善兄的一篇文章已經透露出了他由基礎研究進入思想問題的卓識,那就是《令和元年:日本新年號和<文選>的關系》。當時,日本政府公布了新年號“令和”。許多日本學者刻意強調此二字出自日本的和歌集《萬葉集》,并非來自中文經典,以此強調其相對于中國文化的獨立。而立善兄憑借其淵博的文獻知識和精深的考據功夫,證明,這個年號和很多其他日本年號一樣,終究還是來自于《文選》中的詩文。立善兄的文章不僅論據無可辯駁,而且堂堂正正、立論極高:“年號制度本身就來自中國,只要日本繼續(xù)使用年號,就無法完全脫離中國經典和文化的影響,即便依據本國人的作品和典籍選取年號也不例外?!蔽恼碌淖詈笠欢胃且馕渡铋L:“脫離中國古典,切割與大陸文化的內在聯(lián)系——這些政治舉措對世界上唯一一個仍在使用年號制度的國家日本來說,是幸還是不幸?令和元年,讓我們拭目以待?!贝饲埃覀兂3X得立善兄的文章過于學究氣,但這篇文章立意高遠且清新曉暢,可讀性非常強。

 

立善兄的文字水平非常高,他的文章雖然大多數是考據性的,但讀起來并不讓人感到乏味。其中不少是由小學入手、卻能貫通大問題的典范,如《程門立雪的真相》《<禮序>作者考》《朱子門人叢考》《<大學><中庸>重返<禮記>的歷程及其經典地位的下降》等。如果天假以年,相信立善兄一定能做出更多、更重要的研究來。

 

立善兄為人的厚道、熱情、真誠與直率,是撲面而來的。在一些學術會議上,他經常很直接地批評別人,有的時候很容易造成誤解,讓人下不來臺。即使在私下的交流中,他也非常不客氣地批評我的一些說法,雖然當時會覺得有些刺耳,但避免我犯嚴重的錯誤,卻是令我非常感激的。有時候,我看他在一些公開發(fā)言中,對一些制度和人事的批評過于直接,勸他不妨委婉一些,他就會露出很無奈的表情:“你在北大,不知道我們的處境啊。”個中甘苦,心照不宣,只能相互勉勵,努力做該做的學問了。

 

從進入禮學研究開始,我就特別關心南菁書院的學術傳統(tǒng),在這方面,立善兄也大力支持,幫我找到了很多資料,還特別向上海學界的前輩學者先生們提及,其中虞萬里先生聽說我對南菁資料的收集和對《喪服鄭氏學》的點校,也非常有興趣,直接幫我推薦到上海書店出版社出版《喪服鄭氏學》,并與嚴壽澂先生一起,參加了我在2015年舉辦的南菁書院的學術會議。說起來,這些都可以追溯到立善兄。

 

 

石立善先生在“南菁書院與近世學術研討會”上做報告

 

2019年,這是立善兄最后的一年,我們當然都不知道,但回想起來,這一年與立善兄的交流特別多,雖然我和他一個在北京,一個在上海,但隔一段就會見一次。首先是年初的1月5日,立善兄與黃曙輝兄風塵仆仆來到北京,與北京的一些學者舉辦“《寰宇文獻》兩周年座談會”。曙輝兄是出版界一位引人矚目的人物,早年組織出版和親自點校了不少重要古籍,影響很大,而今又大規(guī)模影印大部頭的國外古典學原著,名為《寰宇文獻》,而立善兄在這期間非常熱情地牽線搭橋,幫助做了很多工作。在那天的座談會上,參與者都非常興奮,期待著《寰宇文獻》能出版更多的好書。

 

到了4月份,北大禮學中心在陜西舉辦禮學會議,立善兄又應邀參加,雖然提交論文非常晚,但寫得很精彩。他說:“雖然文章趕不出來,但這個會我一定要參加,一是為了支持老兄,二是因為這里是我岳父家,要盡盡地主之誼啊?!北緛硎俏医M織的會議,卻讓立善兄跑前跑后,做了不少招待工作。那天夜里,立善兄到我的房間里來聊天,我和他雖然結識這么多年,卻從未與他如此深入地談論過學術、學界、學生的事情。雖然已經夜深,卻談興正濃,一直到半夜兩點多才罷。

 

 

石立善先生在“喪服、喪禮與禮學學術研討會”上做會議主旨發(fā)言

 

8月,在福建師大郜積意兄舉辦的經學會議上,我又見到了立善兄。他告訴我,已經決定秋季學期到北大文研院來做訪問學者,這樣就可以有更多機會交流了。我當時就和他預定好,一定要找機會到禮學中心來講一次。他滿口答應了,同時說,希望利用這個機會,找?guī)孜慌笥鸭氉x一部書,這樣大家都可以有比較大的進步。

 

不久,我在北大就見到了立善兄,我們和吳國武兄約定,一起讀《儀禮正義》,文研院會支持這樣的讀書。我們三個人讀了大概三四周的樣子,讀得很細,收獲很大,仿佛回到了學生時代。興致正高的時候,立善兄卻回到了上海,告訴我們讀書會要停一停了:“最近肝上查出一點問題,在醫(yī)院里檢查?!蔽医o他打電話問詳情:“我自己肝不好,比較有經驗,倒底是什么問題?”立善兄說不是肝本身的問題,是肝部血管上長了一個血管瘤,良性的,沒有什么危險,只是需要做個手術。但他非常抱歉,自己組織的讀書會,卻不能進行下去了,等他把這個病徹底治好了再繼續(xù)。11月初在清華舉辦的古典學年會上,立善兄還專門從上海趕回來參加了,當時氣色很好,看不出有什么問題來,我們就完全沒有當回事,還期待著等他回來繼續(xù)讀書呢。

 

 

石立善先生于“第七屆國古典學年會”

古典學專業(yè)委員會理事會合影留念

(后排右二為石立善先生)

 

12月1日,張文江老師要在貴陽孔學堂組織一次對談活動,邀請我、石立善、陳壁生參加,由于是很早之前就定好的,大家都沒有一點推脫。我和壁生在活動頭一天到了貴陽,第二天早晨,我在餐廳選早餐時,聽到身后一個熟悉的聲音叫我:“飛哥?!蔽一仡^一看,嚇了一跳,看了半天才認出是石立善,他帶著一頂線帽,瘦得已經有些脫形了。我和他一起吃了早餐,問他情況怎么樣,他說沒有什么問題,只是還沒有全好,言辭間夾雜著苦笑,似有什么欲說還休的事。我問他,12月還可以在禮學中心做沙龍嗎?他說完全沒有問題。在上午的對談活動中,立善兄的思維和談吐都一切如常,只是在談學問的時候,竟然感慨起人生來,甚至說著說著還哽咽起來。當時我們都覺得有些詫異,我只是認為他在這樣的場合這樣做有些不合適,但因為經常見他在公開場合說一些不大合宜的話,也就沒有深究。當天下午,我們一起去機場,在車上,立善兄說起學界的一些掌故,談興還非常濃;到了機場,立善兄和張文江老師一起回上海,我和壁生一起回北京,就此別過。后來想起來,這是最后一次見到他,也應該是他最后一次參加公開的學術活動,而當時距離他的最后去世,只有十幾天了。

 

 

石立善先生出席“二十一世紀中國的經學與國學”辯論會

(右一為石立善先生)

 

我相信,如果他身體稍微好一點,他一定會在最后的時間趕來北京參加沙龍的。立善兄博士期間研究朱子,頗有所得,而近年來對鄭玄也很有興趣。記得我曾經聽他講過對鄭玄與馬融關系的研究,因為和我對南菁書院共同的關注,他的那個研究是讀了曹叔彥先生《子鄭子非馬融弟子考》一文之后所做的辨析。而我后來告訴他,我這里有張聞遠先生的一篇課藝《禮樂皆東賦》,也是談相同問題的,發(fā)給他看了,他覺得非常有意思,希望繼續(xù)研究下去。而今已經幾年過去了,他既然要講《鄭玄事跡考辨》,想必已經有了新的見解,也許會像《程門立雪的真相》和《朱子弟子叢考》那樣,以嚴謹的考證,澄清學術史上的一大問題吧??上В覀冊僖矝]有機會知道他的研究結果了。

 

2020年12月13日凌晨于仰昆室

 

責任編輯:近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