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沂】道哲學——重建中國哲學的新嘗試
欄目:思想探索
發(fā)布時間:2011-09-12 08: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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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沂
作者簡介:郭沂,男,西元一九六二年生,山東臨沂人,復旦大學哲學博士。現(xiàn)任韓國首爾國立大學哲學系教授,國際儒學聯(lián)合會副會長,尼山世界儒學中心學術委員會委員。曾任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研究員,科隆大學客座教授,哈佛大學訪問學者,威斯康星大學富布萊特研究學者,中國孔子基金會副秘書長。著有《中國之路與儒學重建》《郭店竹簡與先秦學術思想》《子曰全集》《孔子集語校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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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哲學
????——重建中國哲學的新嘗試
????作者:郭沂
????來源:作者賜稿《儒家郵報》
????時間:西歷2011年9月11日
????原載:《人民政協(xié)報》2011年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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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重建中國哲學的迫切性、任務與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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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要重建中國哲學?因為這是當前文化發(fā)展的迫切需要。從縱向看,中國自古就是一個哲學的民族,在數(shù)千年的歷史長河中,中國哲學一直是中華文明的核心。所以中華文明的復興,首先是中國哲學的重建和復興。從橫向看,在整個世界民族之林,中華文明是中華民族的標記,而中國哲學則是中華價值觀的基石。據(jù)報載,英國前首相撒切爾夫人曾經(jīng)嘲笑中國不會成為超級大國,因為“中國沒有那種可用來推進自己的權力,從而削弱我們西方國家的具有國際傳染性的學說。今天中國出口的是電視機而不是思想觀念”。如欲出口思想觀念,首先仍然是中國哲學的重建和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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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建中國哲學的任務是什么?當然是解決當前人類所面臨的主要問題。近代以來,資本主義和現(xiàn)代化雖然不斷地給我們帶來劇變,使我們享受到前所未有的物質(zhì)文化,但并沒有像人們所希望地那樣將人類帶到一個自由世界,隨之而來的是環(huán)境破壞、核彈威脅、文明沖突、精神沉淪、物欲橫流。一句話,價值悄然離去。就是說,這場人類危機的實質(zhì),正是價值危機。所以,整合知識論和價值論,維護價值論在哲學中應有的地位,重建人類的精神家園,是當今整個世界重建哲學的根本任務。當然這個任務落實到不同文明又各有側(cè)重。由于中國哲學的缺陷在于知識論的缺失,現(xiàn)代西方哲學的不足則是價值論的淡化,因而中國哲學的使命是建立知識論以輔助價值論,西方哲學的使命則是重構價值論以主導知識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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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應該如何重建中國哲學呢?形上學不僅是中國哲學的命脈,在西方哲學傳統(tǒng)中也有“第一哲學”的美譽。只是本體與現(xiàn)象相分離的基本特征,導致西方傳統(tǒng)形上學產(chǎn)生種種弊端,最終積重難返。恰恰相反,中國形上學的基本特征是體用一如,上下一貫,這充分表現(xiàn)在宇宙論與本體論的合一。所謂天人合一、體用一如、內(nèi)圣外王等等,都是以此為基礎的。通過形上學來開出種種有關人生、倫理、社會、政治的學說,是包括儒道釋三家在內(nèi)的中國哲學各流派的基本路徑。這樣就避免了西方哲學本體與現(xiàn)象脫節(jié)的弊病。由此可見,以現(xiàn)代宇宙學和中國古代哲學宇宙論為基礎,以中國古代形而上學為典范,綜合中西古今的哲學意識,重建一套新的宇宙論和本體論合一的形而上學,就成了開辟未來哲學的一條可靠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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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道體——萬物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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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用什么概念來表達宇宙之本原、世界之本體?先民認為,萬物皆為天所生,這樣“天”就成了中國最早的表達宇宙本原的概念。春秋末年,老子和孔子分別提出了更具哲學意味的“道”和“易”兩個概念。盡管如此,人們?nèi)匀徽J為“天”具有至高無上的地位,所以戰(zhàn)國至漢唐的儒家既沒有接受“道”,也沒有采用“易”,而是繼續(xù)沿用了“天”作為本原、本體概念。魏晉時期,玄學大盛,老子的“道”逐漸為越來越多的人所接受,以至于連宋明理學家們都大談“道體”。在這種情況下,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隔閡,我采用“道”這個概念來表達宇宙之本原、世界之本體,把下面將要討論的哲學和形上學分別稱為“道哲學”和“道形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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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哲學”和“道形上學”既吸收儒道兩家有關“道”的思想,又有所超越,所以不能理解為某種“道家哲學”和“道家形上學”。就其基本價值取向而言,反倒可以列入儒家的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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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哲學”和“道形上學”是一種在“道”的基礎之上或者說沿著“道”的進路而建立起來的哲學和形上學(Daoic?philosophy,Daoic?metaphysics),而不是為了“道”而建立的哲學和形上學,也不是對“道”所作的哲學和形上學的解釋(philosophy?of?Dao,?metaphysics?of?D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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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體是一個超越的和絕對的本體世界。它無邊無際、無窮無盡、無所不包、不生不滅,是一個絕對的“大全”和一切存在者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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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種種作為宇宙本根、世界本原的范疇,都是哲學家們先由物觀道,再以道知物,然后“上下察也”得出來的。換言之,他們所構建的超驗世界,歸根結底,源自經(jīng)驗世界。不過,他們對這些范疇只是籠統(tǒng)地肯定,而沒有對其構成作進一步的分辨。在我看來,經(jīng)驗世界可以歸納為三種基本元素,它們是物質(zhì)、價值和知識。由此推知,道體界也由三種基本元素構成,我分別稱之為值、氣和理,統(tǒng)謂之“三元”。值是“價值元”,乃價值的存有、意義的存有。氣是“質(zhì)料元”,乃質(zhì)料的存有,為物質(zhì)世界的本原,也就是古人所說的氣之本體。理是“形式元”,乃理則的存有、知識的存有。其中,理無自體,而是寓于值和氣之中的,故分為兩類。一類與值相對應,乃值所含之理,可謂之值理。如作為一種價值,仁本身屬于值,但仁之為仁,當有其理,此即值理。另一類與氣相對應,乃氣所含之理,是自然界的法則、規(guī)律,即古人所說的“物理”,可謂之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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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者的特性各有不同。值是至真、至善、至美的,或者說是純真、純善、純美的。氣本身雖然是無所謂真、善、美或假、惡、丑的,但又包含著導致真、善、美和假、惡、丑的可能性。雖然理本身也是無所謂真、善、美或假、惡、丑的,卻包含著真、善、美和假、惡、丑之理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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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道體界,值、理、氣是永恒的,也是自在的、散在的。自其永恒性而言,可分別謂之?“恒值”、“恒理”、“恒氣”。從其自在的、散在的狀態(tài)而言,即是“無極”。恒值、恒理、恒氣三者相搏聚形成太極,也就是被現(xiàn)代天體物理學家稱為“奇點”的原始原子。宇宙由太極裂變而成,就是說太極是宇宙萬物的直接源頭。所以,道猶如母體,太極就像母體孕育出來的卵子,而宇宙則是由卵子演變而成的孩子。當太極演變?yōu)橛钪嫒f物以后,它自身便存在于宇宙萬物之中了。這樣,太極便有兩個層面。一是作為萬物產(chǎn)生者的太極,是為本原太極;二是萬物所具的太極,是為次生太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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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性——我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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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生太極,也就是萬物之性。太極本由值、理、氣三者組成,故作為次生太極的性,亦存在三類,即值之性、理之性和氣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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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物對氣之本體的稟受是千差萬別的,亦即萬物的氣之性是千差萬別的。荀子將萬物分為四類,可分別稱為有氣之物(礦物質(zhì))、有生之物(植物)、有知之物(動物)和有義之物(人)。?籠統(tǒng)地說,所謂性就是各種事物所具有的各種素質(zhì)的總和。其中,最能代表一類事物的本質(zhì)并以之同其他事物相區(qū)別的素質(zhì),我稱為“本質(zhì)的性”,其他素質(zhì)則為“非本質(zhì)的性”。有生之物的本質(zhì)的性體現(xiàn)在生命中,有知之物的本質(zhì)的性便體現(xiàn)在動物之心中,而有義之物的本質(zhì)的性則體現(xiàn)在人心中。在這個意義上,甚至毋寧說這些不同層次的素質(zhì),就是不同事物的性。非生命是諸如水火等非生命物質(zhì)的氣之性,生命是生物的氣之性,動物之心是動物的氣之性,人心則是人的氣之性。因此,所謂獸心就是獸性,人心就是人性,心即性也。萬物氣之性的不同直接決定了值之性的差異,甚至可以說氣之性與值之性是相應的、同構的。在荀子據(jù)以分辨萬物的四種素質(zhì)中,氣、生、知皆非價值,只有義才屬價值。荀子認為,只有人才能發(fā)現(xiàn)價值,這其實意味著只有人才具有值之性。萬物氣之性和值之性的差異,決定了其理之性的不同。概而言之,有氣之物、有生之物、有知之物和有義之物皆具有各自的、處在不同層面的氣理性,但唯有作為有義之物的人才擁有值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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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對氣之本體的稟受,是千差萬別的。氣之性的差異,一方面決定了人人值之性和理之性的差別。因此,在人類中,每一個個體的先天稟賦是色彩斑斕的,世界上不存在先天稟賦完全相同的兩個人,就像不存在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這是否意味著有的人天生就是善人,有的人天生就是惡棍呢??關于這個問題,讓我們回到值、理、氣三者的善惡特性來討論。如果單從值性和值理性來看,一方面,人性是至真、至善、至美或純真、純善、純美的,這是圣人和蕓蕓眾生之所同。另一方面,受作為“器量”的氣性之所拘,人人所秉之值性和值理性又有大小多少強弱等差別,這是圣人和蕓蕓眾生之所異。據(jù)此,雖人性皆美,然美亦分大小?;蛉绱蠛V?,或如江河之美,或如溪流之美,或如露珠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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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單從氣理和氣理性來看,則人性本身雖無所謂善惡,卻蘊含著善惡的機理與為善、作惡的可能性。一方面,人人都有氣性和氣理性,故人人都有為善、作惡的可能性。這是圣賢與蕓蕓眾生之所同。另一方面,人人的氣性和氣理性千差萬別,故人人為善、作惡的可能性亦千差萬別。順其自然情勢,稟氣之清者,其為善的可能性最大,作惡的可能性最小,故成圣最易;得氣之濁者,其為善的可能性最小,作惡的可能性最大,故多為愚、不肖,成圣最難;占絕大多數(shù)的普通人,則居于二者之間。這是圣賢與蕓蕓眾生之不同。因此,氣稟本身雖無所謂善惡,但隱含著行善作惡之機緣和功用。不同的氣稟在行善作惡中所起的作用有所不同,有的更容易導致行善,而有的則更容易導致作惡。至于最終導致行善還是作惡,那就取決于后天的習染和教育之功了。今仿王陽明四句教,將氣性和氣理性的善惡問題歸結為以下四語:無善無惡性之體,可善可惡性之用;趨善趨惡賴氣稟,為善去惡靠教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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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心——我們能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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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既然為性的實際承載者,那么我們說人兼?zhèn)錃庵浴⒅抵院屠碇?,事實上可以具體落實為心兼?zhèn)錃庵浴⒅抵院屠碇?,或者說心具一太極。太極在萬物既為性,而心即性,故毋寧說心本身就是太極。以性言,心含值之性、理之性和氣之性三類;以心言,則心含值之心、理之心和氣之心三類。其中,只有氣之心是主觀的、能動的、具有知覺功能的,我們可稱之為主觀心、主宰心、能動心或知覺心。而值之心和理之心是客觀的、自在的,我們可稱之為客觀心、自在心。八百年來,中國哲學史的最大問題是程朱“性即理”與陸王“心即理”之爭。我以為,程朱的“性”就是陸王的“心”,二者都是指我所說的客觀心,而程朱和陸王兩派一致把客觀心當作理。因此,?“性即理”和“心即理”,除了名稱之異外,是沒有什么實質(zhì)區(qū)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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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現(xiàn)代科學的觀點看,所謂知覺心,就是大腦以及整個神經(jīng)系統(tǒng)。它有三種基本功能,可以分別用“知”、“情”、“意”三個概念來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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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是知覺心的認識功能,它包含三種形式,我分別稱之為“認知”、“感知”、“覺知”,三者的主體可分別成為“認知心”、“感知心”、“覺知心”。認知是對理世界,包括恒理、太理、理之性、理之心的認識,是心對事物的理則和知識獲取的方式。感知是對氣世界,包括恒氣、太氣、氣之性、氣之心的認識,是心對事物本身的物理和生物特性的感觸方式。覺知是對值世界,包括恒值、太值、值之性、值之心的認識,是心對宇宙價值和生命意義的體驗、感悟和了解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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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是人和動物生物特性的體現(xiàn)形式,為感知的內(nèi)在對象。在這個意義上,感知和情感之間是主體和客體的關系,二者相輔相成,組成感知-情感結構。情感包含三個層面。第一個層面我稱之為情愛本能,包括人和某些動物生而即有的同情心、人類嬰兒和某些動物幼崽對母親的愛戀等等。第二個層面是欲望,即食色,現(xiàn)代科學歸之于生理因素。第三個層面為情緒,現(xiàn)代心理學歸之于心理因素。情的這三個層面都屬于生物本能,其本身是無所謂善惡的,卻含有導致善惡的機理和可能性。就其自然情勢而言,第一層面易于導致利他主義,第二層面易于導致利己主義,至于第三層面是走向利己主義還是利他主義,則完全取決于其“發(fā)而皆中節(jié)”與否。如果可以把這種趨善趨惡的可能性當作善惡的話,那么我們或許可以說第一層面是善的,第二層面是惡的,第三層面是善惡相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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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心的第三項功能為意。我以為意兼心之靈明、心之主宰、心之定向、心之狀態(tài)諸義,它是知覺心的另外兩個基本內(nèi)涵即知和情的主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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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的各項功能中,除認知心之外,其他諸項,包括覺知心、感知心、情、意,皆為生命體驗的形式,所以可以統(tǒng)稱之為“生命心”。認知心和生命心對人的生存狀態(tài)以及生命的意義是不同的。生命心是生命意義的真正承載者,而認知心不過是實現(xiàn)存在價值和生命意義的一個途徑和手段。換言之,生命體驗是人的存在的目的,而認知只是實現(xiàn)這一目的的一個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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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命心的四項功能即覺知、感知、情、意中,意扮演著指揮官的角色,覺知、感知和情才是生命體驗的具體執(zhí)行者。所以,覺知與感知-情感結構是生命存在的兩種基本狀態(tài)。由于覺所指向的是值世界,而感知-情感結構源于氣,亦指向氣,為生物本能,所以我稱由覺知所體現(xiàn)的生命形式為價值生命,由感知-情感結構所體現(xiàn)的生命形式為生物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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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物之性的不同,決定了萬物之目的和存在之意義有所不同。對各類事物而言,盡其非本質(zhì)的性為低級目標,盡其本質(zhì)的性則為高級目標。如果說高級目標決定事物的意義的話,那么有氣之物的意義在于實現(xiàn)其作為物質(zhì)的存在,有生之物的意義在于實現(xiàn)其植物生命,有知之物的意義在于實現(xiàn)其生物生命,有義之物的意義在于實現(xiàn)其價值生命。顯然,對于人來說,價值生命決定著生命的意義,是生命存在的高級形式,而生物生命本身無所謂真善美和假惡丑,不具有價值,所以是生命存在的低級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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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知能夠達到值世界的不同層面和高度,這就決定了價值生命本身也是存在不同層次的。覺知的最高目標是達至值世界的本原形態(tài)即處在道體無極狀態(tài)的恒值并與之相契合,從而獲得生命的最高自由、最高自在、最高快樂、最高滿足、最高安頓。我把這種狀態(tài)稱為生命顛峰狀態(tài)或顛峰體驗??梢哉f,它體現(xiàn)了生命的根本意義和終極關懷,是人類真正的精神家園??梢?,覺知的不斷追求,是精神不斷解放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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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到生命顛峰狀態(tài)的途徑大致可以分為五種。一是自心了悟的路徑,二是各種身心修行的路徑,三是道德的路徑,四是審美的路徑,五是神靈的路徑。其中,第一種路徑是生命心無所憑借、直截了當?shù)膶Φ赖膹匚蚝投床?,是最高超的體道路徑。第二、三、四種路徑雖然分別借助于修行、道德和審美,但仍然是依賴生命心自身的認識能力。第五種則主要靠外力的作用,是在依賴生命心自身的能力無法達到顛峰狀態(tài)的情況下不得不采用的路徑,是不得已的辦法。只是達到生命顛峰狀態(tài)的路徑不同,最終的目標則是一致的。好比從不同方向爬同一座山,雖然路徑不同,但最終所達到的是同一個頂點,正所謂道通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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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道——我們應該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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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就是心體的呈現(xiàn)、心體的外化、心體的產(chǎn)品。由生命心所呈現(xiàn)的文化為生命文化或文化的生命系統(tǒng),由認知心所呈現(xiàn)的是知識文化或文化的知識系統(tǒng)。鑒于覺知體現(xiàn)了價值生命,感知體現(xiàn)了生物生命,所以由覺知所呈現(xiàn)的文化為價值性生命文化,簡稱價值文化,諸如道德、宗教、文學、藝術等等。由感知所呈現(xiàn)的文化為生物性生命文化,簡稱生物文化,諸如體育、各種娛樂活動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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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價值生命和覺知心中,生命顛峰狀態(tài)或顛峰體驗體現(xiàn)了生命的“終極價值”,我稱之為“安”,它在文化系統(tǒng)中表現(xiàn)為信仰和行為準則,具有至高無上的地位。至于真善美三大范疇,乃是達到生命顛峰狀態(tài)各種途徑所體現(xiàn)的價值,而不是生命顛峰狀態(tài)本身所體現(xiàn)的價值。換言之,它們并不是價值的最高形式,并不是終極價值。因此,我將價值的三大范疇擴大為四大范疇:真善美安。其中,安與真善美不在同一個層面上,而是凌駕于真善美之上的終極價值。在價值系統(tǒng),那些并非直接關涉終極關懷的價值,諸如倫理價值、社會價值、政治價值等等,我統(tǒng)統(tǒng)歸之于一般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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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種文化系統(tǒng)對人的意義是不同的。作為有義之物,人的目的和存在意義最終在于以其所特有的覺知心去實現(xiàn)其值之性、值之心,從而創(chuàng)造價值文化、價值知識。至于感知心和生物生命,則不過是人實現(xiàn)其目的和存在意義的工具、手段和憑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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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儒家學說中,達到終極價值的途徑可以用“道”字來概括。道是事物的規(guī)律、原理、準則,是人當行之道,是行為準則,也就是人道。所謂道統(tǒng),就是古往今來的圣賢探尋、繼承、弘揚人類當行之道和終極價值的傳統(tǒng),是中國遠古人文精神和孔子以來儒家道德精神薪火相傳的系統(tǒng),是中國文化生生不息的命脈。我以為,道與道統(tǒng)作為儒家終極價值及其傳統(tǒng)的形成,具有普遍意義。雖然各種文明的價值觀不同,但其終極價值無不最終落實于一套行為準則,也就是人當行之道。道體是無限的,是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價值源泉。正像儒家從中發(fā)展出儒家之道并形成其道統(tǒng)一樣,世界上所有價值體系都從中得出各自之道并形成其道統(tǒng),道家、佛教、基督教、伊斯蘭教,乃至當今盛行的自由主義等等,都各有其道及其道統(tǒng)。到目前為止,形形色色的超越概念,諸如儒家的“天”、道家的“道”、佛學的“真如”、西方的“上帝”等等,無不是各種文化系統(tǒng)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從不同角度對道體的體認,最終它們無不落實于各自所持的人當行之道,來指導人們的行為。所以,我將人類達到終極價值的途徑籠統(tǒng)地稱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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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所論道體、性體、心體、人道等等構成了一個體用一如的鏈環(huán)。其中,道體為天地之大本,以下迭為體用。即道體為體,性體為用;性體為體,心體為用;心體為體,文化為用;生命為體,知識為用;價值為體,生物為用;人道為體,一般價值為用。就是說,道體、性體、心體、文化、價值、人道之間體用一如,上下融通,直如高山流水,一貫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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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于《人民政協(xié)報》2011年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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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惠賜儒家中國網(wǎng)站發(fā)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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