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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石林作者簡介:許石林,男,陜西蒲城人,中山大學畢業(yè),現(xiàn)居深圳。國家一級作家、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深圳市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副主席、深圳市雜文學會會長、深圳市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專家、中國傳媒大學客座教授,曾獲首屆中國魯迅雜文獎、廣東省魯迅文藝獎、廣東省有為文學獎。主要作品:《損品新三國》《尚食志》《文字是藥做的》《飲食的隱情》《桃花扇底看前朝》《幸福的福,幸福的幸》《清風明月舊襟懷》《故鄉(xiāng)是帶刺的花》《每個人的故鄉(xiāng)都是宇宙中心》等。主編叢書《近代學術(shù)名家散佚學術(shù)著作叢刊·民族風俗卷》《晚清民國戲曲文獻整理與研究·藝術(shù)家文獻》《深圳雜文叢書·第一輯》。 |
天下的蠢才有一個共同特征:貪婪卻無上進心
作者:許石林
來源:作者授權(quán) 儒家網(wǎng)發(fā)布
原載于“許石林”微信公眾號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二月十九日丙寅
耶穌2018年4月4日
【這篇文字,是根據(jù)在朋友圈的回復評論略加整理的,不指望更多人同意。我只是警示自己和同道:許多文字不應(yīng)該寫。寫前,要考慮到后果和弊端?!?/p>
我寫過一篇文字,說西方人如果真要給中國當代文學頒諾貝爾獎,首選應(yīng)該頒給汪曾祺先生。
我受汪先生的影響很大。汪先生的每篇文字,我都讀了不止一遍。有一段時間,流行寄賀年卡,賀年卡幾塊錢,有的還帶音樂,很貴,我寧愿寄給朋友一本汪先生的書賀年。我到書店里逛,實在沒有書買,就買一本汪先生的書,回來送人。汪先生的許多文字,我都能復述,甚至背誦,我還曾經(jīng)很長時間模仿他的文筆。以至于我曾經(jīng)參加一個考試,監(jiān)考的老師念到我的名字,脫口而出:你就是許石林?我還以為是個年過花甲的老人呢。至今,還有沒見過我的面的人,寫文章,稱我為許老先生。
這都是受汪先生影響的結(jié)果。所以說,我是純綠色無添加的汪迷。
說這些的意思,是要給下面這些文字做個鋪墊——
前日見某公號轉(zhuǎn)發(fā)汪曾祺先生寫于會泳的一篇文章,文中點名了于會泳發(fā)明的文藝創(chuàng)作“主題先行”、“三突出”等等的過程和危害。但也寫到于會泳有才。是個悲劇人物。
我發(fā)現(xiàn)轉(zhuǎn)發(fā)這篇公號的許多人,都專注于于會泳的才,而忽視了汪先生文章本身揭示的于會泳的危害。果然,很快,有人甚至留言評論說于是“人民音樂家”。
不禁感慨:世上無無流弊之事物,文章也一樣。汪先生寫這篇文章的弊病在于:他沒有用于會泳發(fā)明的“主題先行”、“三突出”,將于的危害用于的方式突出,所以,一般人看此文,會最后必然會聚焦在:于會泳有才。而忽略此人的神奸巨蠹。
簡單說:至今,文藝創(chuàng)作的一切障礙和羈絆,無一不是于會泳大才子的發(fā)明。于會泳實在太壞了!“主題先行”、“三突出”,雖說已經(jīng)明確被否定,但至今流毒不減。此人自殺是,是悲劇,也是報應(yīng)。
至今,有不少人因為自己聽著于會泳主導創(chuàng)作的樣板戲唱段、曲調(diào)好聽,極喜歡,耳悅心動之余,便自然不認為于會泳有危害,甚至起而自覺為于辯護,極力稱揚其才,甚至拔高夸贊之。
其實,這時便要自我警醒:得我心者,固應(yīng)善之。而我一人之心,豈是天下人之心?所以應(yīng)該想想孔子說的:君子絕四,即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但是,凡是話題扔進大眾堆里,就討論不出個好結(jié)果,必然是壞結(jié)果。更何況是音樂的話題呢!音樂的話題從來討論不清楚:禽獸知聲不知音,庶人知音不知樂。
所謂才,自古以來,無奸不才,大奸必大才。才真不算什么。而凡人一定會關(guān)注才。另外,不唯見識之狹,更主要是人的求異尚奇之心,必然使人有意關(guān)注其才,從其諸惡之中揀擇其才,以標榜迴異于成見定論,而彰炫矜高于他人,這不僅是一葉障目了。所以說,看到汪先生此文,居然有了這樣的效果,就感慨:為文者不可不慎重,要盡量想到一篇文字會帶來的負面效果。對作者來說,有些話題最好不寫;對讀者來說,有些文字,最好不看,看不到。
于會泳之才,還用說嗎?不用說。才是其人其事、作所做為、所思所言其中應(yīng)有之義,你用說。如果特別點明其才,就很容易讓淺薄者蜂擁趨附,好像了不得的大發(fā)現(xiàn)。其實,這算什么發(fā)現(xiàn)呢?這有什么可值得大驚小怪的?
看見許多戲曲所謂內(nèi)行人士稱于會泳之才,我又想起齊如山對梅蘭芳說:畹華呀,說到咱們的國劇,你未必懂……
看到我上面這些話的人,那些一肚子“標準答案”者,一定認為:不能用政治否定他的才華、凡事要一分為二地看、功過應(yīng)區(qū)分、辨證、客觀、啥啥……
有關(guān)于會泳之才,可參考古人之說:“小人無過人之才,則不足以亂國。然使小人有才而肯受君子之駕馭,則又未嘗無濟于國,而君子亦必不概擯之矣。……華士虛名而無用,少正卯似有大用而實不可用。壬人僉士,凡明主能誅之;聞人高士,非大圣人不知其當誅也?!?/p>
這就是必然的壞結(jié)果。世界就這樣光鮮正確地爛下去了。
所以說:“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辈皇且?guī)定誰無權(quán)知、誰有權(quán)知,從來沒有人對人群這樣劃線區(qū)分。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一、一般人沒能力知。二、一般人不知也不妄以無知為知,是最好的結(jié)果,因為這樣于己于人皆無害。三、強以不知為知,知必尚新求異,棄大端而抱殘碎以為得矣,不惟惑己,尤其害人。
凡人見識淺而喜下堅論,是“意必固我”。這也自然就成了不愿止于至善,就是不希望再好了?;蛘咭源艘粫r之見以為止于至善,這是不想再活了——“朝聞道,夕死可矣”。
其實,那怕雖然你已達至善,是不是有必要再重溫一句話:“道可道,非常道”?
有人說:你怎么老說這不好那不好,明明許多事情已經(jīng)很好了……
呵呵,季康子問政于孔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對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
說實話,季康子“殺無道以就有道”,已經(jīng)很好很好了,但夫子若順情稱贊他,就是不指望他再上進了。所以,盡管他已經(jīng)很好了,但他一旦自己也認為很好了,希望他能更好、希望他能止于至善的人,就應(yīng)該給他提更高的要求。就像說“道之以政,齊之以刑”,如果真能做到,就已經(jīng)很好了,但還不是止于至善,因為“民免且無恥”。什么是至善?“道之以德,齊之以禮”,因為這樣才能“有恥且格”。
見過農(nóng)村人種大蔥嗎?蔥白每長出一截,農(nóng)民就要用土將它掩埋住,叫圍(讀余)土,一遍遍地圍上去,最后蔥白會越長越高。不圍土的蔥,產(chǎn)量低且易趴棵腐爛。
天下的蠢才,有一個共同特征:貪婪卻無上進心、言不及義。跟他們永遠說不明白。梨園行人最聰明,有一句話:讓兔崽子糊涂八輩子去。
責任編輯: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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