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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斯提卡?布拉達坦】失敗的哲學(xué)家:蕭沆的絕望之巔

欄目:快評熱議
發(fā)布時間:2016-12-11 12: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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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敗的哲學(xué)家:蕭沆的絕望之巔

作者:科斯提卡?布拉達坦

譯者:吳萬偉

來源:作者授權(quán) 儒家網(wǎng) 發(fā)布

時間:孔子二五六七年歲次丙申十一月十三丁卯

          耶穌2016年12月11日

 

 

 

對有些人來說,他是那個時代最具顛覆性的思想家---可以說是20世紀的尼采,只不過更灰暗,更具幽默感。許多人認為他尤其是在年輕時是個危險的隱士。但是,在其他人看來,他不過是魅力無窮的缺乏責(zé)任感的年輕人而已,對其他人并沒有什么危險,即便有危險也是對他自己而言。當(dāng)他的有關(guān)神秘主義的書送到印刷廠時,連排字工人---一個敬畏上帝的好人---意識到里面的內(nèi)容是多么褻瀆神靈,竟然拒絕觸碰字模,出版商洗手不干,作者只好找其他地方自費出版該書。這位仁兄到底是誰呢?

 

法國哲學(xué)家蕭沆(Emil Cioran(1911–1995)是羅馬尼亞出生的哲學(xué)家,著有20多本充滿野性、美不勝收的著作。他是深諳法國優(yōu)秀傳統(tǒng)的隨筆作家,雖然法語不是母語,許多人認為他是最優(yōu)秀的法語作家之一。其寫作風(fēng)格怪異、不系統(tǒng)、碎片化;但他被稱贊為擅長創(chuàng)作格言警句的大師。對于蕭沆來說,“只言片語”不僅僅是寫作風(fēng)格,而且還是一種使命和生活方式;他自稱“發(fā)布只言片語的人”。

 

蕭沆常常自相矛盾,但對此,他一點兒都不擔(dān)憂。在他看來,自相矛盾甚至不是弱點而是思想活躍的跡象。他相信,寫作不是要保持前后一致,也不是要說服別人或者令讀者感到愉悅;寫作甚至無關(guān)文學(xué)。就像若干世紀前的蒙田一樣,在蕭沆看來,寫作具有獨特的表演功能:你寫作不是要制造某種文本,而是要對自己采取行動,是在經(jīng)歷個人災(zāi)難后恢復(fù)神智或者讓自己擺脫糟糕的憂郁狀態(tài)的方式,是遭遇致命疾病或親友喪失打擊后恢復(fù)正常的手段。你寫作是為了避免陷入瘋狂,或避免自殺或殺人。在與西班牙哲學(xué)家費爾南多?薩瓦特爾(Fernando Savater)的對話中,蕭沆曾經(jīng)說過:“如果我不寫作,我可能成為一名刺客。”寫作成為生死攸關(guān)的重大問題。人類生存的核心就是無盡的痛苦和絕望,寫作是能夠讓人生變得容易忍受一些的方式。蕭沆寫到,“寫書是推遲了的自殺。”

 

蕭沆就是憑借寫作一次次擺脫死亡。在23歲的時候,他創(chuàng)作了第一本書《絕望之顛》(1934),而就是幾個星期之前,他患上了嚴重的失眠癥。該書---仍然被視為他用羅馬尼亞語和法語寫成的著作中的最優(yōu)秀作品之一---標志著其寫作與失眠之間強大和親密聯(lián)系的開端。

 

除了在晚上失眠帶來的沮喪之外,我從來不能寫任何東西。甚至在長達七年的時間里,我?guī)缀鯖]怎么睡覺。我需要這種憂郁狀態(tài),甚至在今天,若想坐下來寫點東西之前,我都要播放來自匈牙利的吉普賽音樂唱片。

 

蕭沆不是個系統(tǒng)的思想家,但這并不意味著其著作缺乏統(tǒng)一性;相反,他的著作不僅通過獨特的寫作風(fēng)格和思維方式而且通過一套獨特的哲學(xué)主題、命題和習(xí)性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其中,失敗就是一個顯著的存在。蕭沆對失敗感到癡迷:失敗的幽靈縈繞在他從最早期的羅馬尼亞語著作以來的全部作品之中,也縈繞在他一輩子的生活中,他從來沒有擺脫過失敗。他從不同角度和在不同時刻研究失敗,就像真正的鑒賞家那樣,從最出人意外的地方探索失敗。蕭沆相信,不僅個人最終以失敗而告終,就是社會、民族和國家也是如此,尤其是國家。他曾經(jīng)說過,“我之所以對西班牙感到癡迷就是因為它是最顯著的失敗典范。一個曾經(jīng)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國家如今淪落到這樣衰敗的地步?!?/p>

 

失敗無處不在。偉大的觀點可能因為失敗而遭玷污,書籍、哲學(xué)、機構(gòu)和政治制度等無不如此。在蕭沆看來,人類的生存條件本身是另外一個失敗工程:他在《出生后的麻煩》(1973)中寫到,“不再渴望成為人,他一直夢想另外一種形式的失敗?!庇钪媸蔷薮蟮氖?,人生也是。蕭沆說,“在成為根本性的錯誤之前,人生是品味的失敗,無論死亡還是詩歌都無法成功地挽救這個失敗?!笔【拖瘛杜f約全書》中的喜怒無常的上帝那樣統(tǒng)治著這個世界。蕭沆的格言之一這樣說“相信我,你錯了?!闭l能用這樣的話語說話?只有上帝和失敗。

 

蕭沆能夠這么好地論述失敗是因為他親身經(jīng)歷了太多失敗。蕭沆是在年輕時卷入災(zāi)難性政治工程的人(這是他后悔終身的遺憾),不得不改變國家和語言,一切從頭開始,一輩子處于流亡之中,過著一種邊緣化的生活。他幾乎從來沒有正當(dāng)職業(yè),也幾乎總是掙扎在貧困的邊緣。他肯定對失敗有痛徹心扉的感受,甚至培養(yǎng)出對失敗的鑒賞力。他知道如何欣賞失敗,如何觀察失敗的逐漸展開,并品味失敗的復(fù)雜性。

 

因為失敗有無法磨滅的獨特性,成功者看起來總是相似的,失敗者卻各有各的失敗。每次失敗都有自己獨特的面相和優(yōu)美。它需要像蕭沆這樣高超的鑒賞家才能區(qū)分看似平庸但實際上偉大的失敗或者雖然喧囂卻平淡無奇的失敗。

 

他首先在自己的祖國和羅馬尼亞同胞中遭遇了失敗。蕭沆在特蘭西瓦尼亞(Transylvania)出生和長大。那里長久以來一直是奧匈帝國的一個省,只是到了1918年才成為羅馬尼亞王國的一部分。甚至在今天,特蘭西瓦尼亞人仍然表現(xiàn)出強烈的工作狂特質(zhì),嚴謹、守紀和自律等依然被視為優(yōu)秀品質(zhì)。但是,當(dāng)蕭沆到該國的南部首都布加勒斯特上大學(xué)時,他踏入了一個全新的文化世界。這里,獲得勝利的技能完全不同:無所事事的藝術(shù),詭辯(從有些好玩到純粹的玩世不恭)凌駕于思想的完美無疵,拖延變成了一種美德,浪費生命則被視為一種使命。作為哲學(xué)系的本科生,蕭沆接觸了布加勒斯特在這個領(lǐng)域里的優(yōu)秀表演者。其中有些人的思想智慧和令人印象深刻的個人失敗意識的奇妙結(jié)合贏得了蕭沆無條件的崇拜和持久的羨慕。

 

在布加勒斯特,我遇見了很多人,很多有趣的人,尤其是失敗者,他們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酒吧,沒完沒了地交談,卻什么事也不做。我必須說,在我看來,這些人非常有趣。他們是一輩子什么也不做的人,但他們聰明絕頂。

 

在人生的剩余時間里,蕭沆仍然秘密地得益于被稱為失敗之地的他的祖國。他這么做是有道理的。因為羅馬尼亞人擁有與失敗的一種特殊關(guān)系,正如愛斯基摩人擁有數(shù)不清的表示雪的詞匯一樣,羅馬尼亞語言中擁有同樣多與失敗有關(guān)的詞匯。羅馬尼亞人最常使用的動詞結(jié)構(gòu)之一就是蕭沆非常珍視的“n-a fost s? fie”,其字面意思是“不會吧”,但口吻中帶著強烈的宿命論色彩。這個國家真是一座金礦。

 

蕭沆是個著名的厭世者,但是如果有一種人贏得他的理解和欣賞,那就是( le raté)失敗者。1941年,此時他已經(jīng)在巴黎,他向一位羅馬尼亞朋友吐露真心話,“我想寫一本論述失敗的哲學(xué),副標題是羅馬尼亞人專用,但我覺得可能寫不出來。”每當(dāng)蕭沆回顧青年時期,他總是帶著癡迷、溫情和羨慕的復(fù)雜心情回憶起在布加勒斯特遇見的偉大失敗者和形形色色的失敗場景。作為冉冉升起的新秀作家,該國的文學(xué)界當(dāng)然吸引著他,但是對他同樣有吸引力的還有失敗場景:“我在羅馬尼亞的最好的朋友未必都是作家,但都是失敗者?!睂δ贻p的蕭沆有決定性影響的布加勒斯特大學(xué)哲學(xué)教授納伊?昂內(nèi)斯庫(Nae Ionescu (1890–1940))從通常的標準看,就是個顯著的失敗者。他沒有出版任何著作,他的講課常常被人抄襲或者到了現(xiàn)場即興進行,有時候他甚至因為沒有什么好講的內(nèi)容而不去上課。他的懶惰也成為一種傳奇故事,昂內(nèi)斯庫是他那個時代最聰明的思想家之一,很多人的第一手記錄都顯示他是一個天才。作為哲學(xué)家,昂內(nèi)斯庫甚至提出了一種失敗理論(非常合適的是,他更愿意該理論不發(fā)表出來為好。)

 

但是,蕭沆并不滿足于成為從遠處觀察失敗的人。從很早時期起,他就開始自己實踐失敗,而且以極其優(yōu)雅的方式來實踐。1933年大學(xué)一畢業(yè),他就獲得了在柏林弗雷德里希威廉大學(xué)的訪問研究生獎學(xué)金。但是,在蕭沆到了德國不久,他就愛上了剛上臺不久的納粹政權(quán)。同年11月,他寫信給朋友米爾恰?伊利亞德(Mircea Eliade),“我絕對被他們在這里建立起來的政治秩序給迷住了。”蕭沆在希特勒德國找到了他在相對民主的羅馬尼亞所缺乏的東西。這個國家被政治狂熱和民眾動員迷住了,蕭沆認為這是好事;納粹政權(quán)給予德國人一種“歷史使命感”,這是羅馬尼亞的民主從來不能提供的東西。雖然其他人在當(dāng)時就辨認出德國歷史上的大災(zāi)難的處女秀,但蕭沆卻只看到了前景和偉大的歷史意義。究竟是什么讓希特勒這么偉大?蕭沆回答說,他引發(fā)德國人“非理性沖動”的能力,試圖讓人聽起來覺得他是個客觀的觀察家。還不足22歲的蕭沆就已經(jīng)開始在非常嚴肅地實踐失敗了。

 

到了1933年秋天,蕭沆在羅馬尼亞文學(xué)界已經(jīng)成為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在讀本科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國家著名文學(xué)刊物上發(fā)表了若干令人印象深刻的獨創(chuàng)性論文?,F(xiàn)在這些刊物都向他約稿,他們特別渴望有關(guān)德國政治場景的新聞報道。他在寄給周刊《弗萊米》Vremea(1933年12月)的一篇文章中寫到,手中緊握鋼筆,“如果我喜歡希特勒主義的某種東西,那就是對非理性的崇拜,對純粹活力的贊美,對充滿陽剛之氣的力量的表達,以及沒有任何批判、克制或控制的精神?!笔掋焓褂萌魏蔚胤降淖杂擅裰鞯臄橙硕枷矚g的陳詞濫調(diào),在這里對歐洲感到遺憾,因為它是“衰落的”和“女性化的”,與全是肌肉、喧鬧和憤怒的驕傲“男子漢氣概”的德國形成鮮明對比。希特勒是引人注目的領(lǐng)袖,蕭沆對此印象深刻。幾個月之后(1934年7月),在給同樣期刊的另外一篇文章中,他沒有任何羞愧地表達了對這位膽大妄為者的崇拜之情,“在當(dāng)今所有政治人物中,希特勒是我最喜歡和崇拜的人?!辈贿^,最糟糕的事情還在后面呢。

 

蕭沆被德國希特勒建立起來的“陽剛”秩序所陶醉,以至于他無論怎么吸納都覺得不夠,因而渴望這種秩序被移植到自己的祖國。在給朋友皮特魯?科馬爾內(nèi)斯庫(Petru Comarnescu (1933年12月)的信中,他寫到:

 

我贊同在此看到的很多東西,我相信獨裁政權(quán)即便不能消滅至少能夠遏制國內(nèi)的廢物泛濫。在羅馬尼亞,只有恐怖、殘暴、無限焦慮才能導(dǎo)致一些改變。所有羅馬尼亞人都應(yīng)該被逮捕后再痛揍一頓;只有在經(jīng)過一頓暴打之后,淺薄者才能夠創(chuàng)造歷史。

 

在蕭沆的文章中,公共利益議題常常與私人問題混合在一起。就在詳細闡述幫助羅馬尼亞同胞“創(chuàng)造歷史”的宏論之后,他突然拋下這樣一句個人信息“作為羅馬尼亞人實在糟糕之極,就因為你是羅馬尼亞人,你永遠也無法贏得女性的歡心,嚴肅的人會對你不屑一顧地微笑一下;當(dāng)他們看到你很聰明時,則會認為你是個騙子?!?/p>

 

這種懺悔雖然不怎么直接了當(dāng),但帶領(lǐng)我們正面遭遇年輕的蕭沆所處的情景劇場。它從若干層次上逐漸展開。首先,他的頭腦里似乎出現(xiàn)了怪異的觀點,他的個人價值與所屬民族的歷史美德密不可分。其次,在衡量該民族的價值時,他發(fā)現(xiàn)價值非常稀缺---極度稀缺。蕭沆認為,從歷史上看,羅馬尼亞是個“失敗國家”,這種失敗不可能從所有羅馬尼亞人身上被抹去。事實上,如果這還不算糟糕的話,放棄不是一種選擇,因為“一個人逃離自己的國家肯定導(dǎo)致失敗”---內(nèi)心有失敗,外部的失敗更多。在相對比較年輕的時,蕭沆已經(jīng)成功地置身于最為嚴肅的存在死胡同中。該劇場在很大程度上是自己制造出來的,但這個事實并不能令痛苦減輕多少。相反,那是能夠給他本人及其工作帶來深刻創(chuàng)傷的東西。失敗實踐可能是血淋淋的酷刑。

 

如果該劇場---蕭沆后來稱之為“無意義劇場”潛伏于他從德國回國后不久出版的書中:《羅馬尼亞的轉(zhuǎn)型改造》(1936)。他之所以寫這本書首先是要撫慰受到傷害的自尊心。那是碰巧出生在“弱小文化”的遭遇:其自豪感總是受到傷害。他注意到“出生于二流國家一點兒都不讓人舒服?!薄懊魑蔀楸瘎 !彼惺艿阶约罕粐业娜跣∥幕匚粨艨?,為了撫慰傷痛,他要毫不猶豫地出賣靈魂:“如果能像最無足輕重的希臘人、羅馬人、法國人哪怕在瞬間同樣強烈地感受到自己的國家在歷史上的輝煌時刻的驕傲感,我非常愿意放棄一半的生命?!敝匦滤茉熳约?,成為他人作為對付羅馬尼亞人塑造的一種方法,這成為蕭沆一輩子都在做的事。自我異化成為他的第二本性。在《出生后的麻煩》中,有一句格言是“在持續(xù)不斷地反抗自己祖先的過程中,我花費一輩子的時間渴望成為他人:西班牙人、俄羅斯人、食人者或其他任何人,只要不是從前的我就行?!彼梢栽徤系圩鲞^的其他一切,但就是無法原諒他讓自己成為羅馬尼亞人。成為羅馬尼亞人不僅是生物學(xué)事實而且是形而上學(xué)災(zāi)難,是無比龐大的個人悲劇。蕭沆絕望地呼喊“人們怎么能做羅馬尼亞人呢?”人們怎么能如此接近虛無,如此接近不大可能存在的人呢?在《羅馬尼亞的轉(zhuǎn)型改造》中,他描述了羅馬尼亞同胞過于“平庸乏味、遲鈍緩慢、與世無爭、善解人意”和規(guī)規(guī)矩矩。蕭沆絕對不愿意與這樣的人為伍。因為不可思議的消極被動和不露鋒芒,羅馬尼亞人錯過了能在世界上留下痕跡的所有機會??梢哉f,羅馬尼亞是在歷史上睡大覺的國家。

 

但是,如果蕭沆不自相矛盾就什么也不是了。在書的其他地方,他“帶著一種沉重的仇恨熱愛羅馬尼亞的過去,”對其未來有宏偉的夢想。他設(shè)想的羅馬尼亞擁有“像中國一樣的人口和法國一樣的命運?!眹也o問題,只不過需要在此處或彼處搖動一番即可;但首要的是需要被“推進”歷史。這究竟意味著什么,蕭沆沒有說,但當(dāng)他保證他只能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愛羅馬尼亞”時,他向我們做了暗示。為了這樣崇高的目的,采用任何手段都是合理的,不是嗎?蕭沆自己說,“對于一個為自己在世界上開辟道路的民族來說,任何手段都是合理的。恐怖、犯罪、獸性大發(fā)、背信棄義等只有在衰退時才是卑鄙和不道德的,如果它們有助于民族的崛起,就是一種美德。所有勝利者都是道德的。”這再次顯示出睪丸素政治,是赤裸裸的霸權(quán)色情。只有靠蕭沆在德國看到的那種非理性獨裁才能挽救這個國家。有時候你可能感到納悶,一個人需要在失敗中被蹂躪多久才能變成這個樣子?

 

幾年之內(nèi),羅馬尼亞有了自己的法西斯運動,暴力反猶主義鋼鐵衛(wèi)隊在1940年末獲得政權(quán)的幾個月里,蕭沆可能認同他們,雖然以他自己獨有的隱晦方式。他過去常常夢想的“神志不清的羅馬尼亞”最終成型,那是極其丑陋的畫面:羅馬尼亞猶太人遭到射殺,倒在血泊中;其財產(chǎn)被掠奪,房屋被夷為平地,平時溫文爾雅的民眾受到野蠻的宗教極端主義的洗腦。到了此時,蕭沆已經(jīng)來到法國,用另外一種語言塑造自己。但是,在短暫回國期間,在為紀念運動的創(chuàng)始領(lǐng)袖澤里?柯德利奴(Zelea Codreanu (所謂的隊長1899–1938)的文章中,蕭沆武斷地發(fā)表意見說:

 

在科爾內(nèi)留?柯德利奴(CorneliuCodreanu)之前,羅馬尼亞不過是住人的撒哈拉沙漠。我與此人只有幾次交談。從一開始我就意識到我是在同來自人類渣滓的國度的人在講話。這位隊長不“聰明”,但他的思想深刻。

這個深刻的“隊長”是狂熱的反猶主義分子;他公開宣揚政治暗殺,本人是個政治暗殺者。在羅馬尼亞一戰(zhàn)后動蕩不定的民主文化背景下,加上個人獨特的魅力和沒有任何的良心不安或顧忌,柯德利奴幾乎是單槍匹馬地把30年代的這個國家推進到混亂的深淵?,F(xiàn)在蕭沆卻在對他贊不絕口。

 

說到失敗,即便是像年輕的蕭沆這樣臭名昭著的不負責(zé)任者,一個思想家很難下沉到更低的地方了。就像當(dāng)時那些有民主思想的朋友那樣,你也在問他到底怎么啦?在隨后的那些年,蕭沆本人也遭遇這個問題的困擾,一次又一次而且越來越具有緊迫性。在戰(zhàn)爭結(jié)束后不久,當(dāng)他第一次遭遇其親法西斯主義政治立場的彌天大罪時,他在《羅馬尼亞的轉(zhuǎn)型改造》和政治新聞報道中幾乎辨認不出自己。戰(zhàn)爭的恐怖場景、大屠殺的罪惡(其中有他死掉的猶太人朋友)令他警醒;那些文章如今看起來簡直就是一場噩夢。接著,時間的推移令他更清醒地看透了事物的本質(zhì)。他在1973年時在給弟弟的信中寫到,“有時候我問自己,寫出被引用的那些胡言亂語的人是我么?熱情是一種神志不清。我們曾經(jīng)擁有這種病癥,沒有人想相信我們已經(jīng)克服了這種毛病?!痹谒篮蟪霭娴囊槐拘段业淖鎳罚?996)中,蕭沆提到《羅馬尼亞的轉(zhuǎn)型改造》的內(nèi)容是“狂熱瘋子的胡言亂語?!彪m然是順帶提及的話,這是強烈失敗實踐的結(jié)果:在你不知不覺之間將另外一個人帶到這個世界上。有一天你在鏡子前面看自己,結(jié)果只能發(fā)現(xiàn)另外一個家伙在盯著你看。

 

確定蕭沆的觀點絕非容易之事,而要談及他的政治過去時,幾乎是不可能的。除了模糊地提到年輕時的“胡言亂語”和“熱情”之外,晚年的蕭沆往往不愿意觸及“那些年”。這里自然有很好的理由:他太清楚不過那里有什么了。失敗不愿意獨自旅行:它通常都伴隨著恥辱。在給弟弟的另外一封信中,蕭沆寫到“在首秀場合,年輕時做過蠢事的作家就像擁有可恥過去的婦女一樣。那是永遠不可原諒的,永遠不會忘記的東西。”到了臨終之時,一戰(zhàn)后在羅馬尼亞的政治活動仍然是蕭沆最大的和最嚴重的恥辱,是令其肝腸寸斷的失敗。與此相比,其他任何東西都不算什么了。

 

我們不妨再看一下蕭沆獨特的政治思維方式,他在1935年寫給西方著名宗教史家米爾恰?伊利亞德(Mircea Eliade)的信中說,“我對所有政治性事務(wù)的公式如下:全心全意地為你根本不相信的東西奮斗?!辈皇钦f這種懺悔能多么清楚地說明蕭沆的政治活動,但是,這將其“胡言亂語”置于某個特定的心理學(xué)視角之下。后期蕭沆身上體現(xiàn)的性格分裂是有道理的,因為一個把世界看作巨大失敗的哲學(xué)家自然要嘲弄宇宙秩序(在此過程中也嘲弄自己),通過假裝在根本沒有意義的地方找到了意義。你知道一切都毫無意義,但你的行為顯示并非如此,你成功地表現(xiàn)出你的不同意見,并破壞了“邪惡造物主”的設(shè)計。你通過無限的諷刺和幽默做到這一點,它被強有力地對付神圣的滑稽劇。笑到最后的人笑得最艱難。

 

當(dāng)蕭沆在1936年從德國歸國時,他在羅馬尼亞中部布拉索夫(Bra?ov)縣擔(dān)任過短時間的中學(xué)哲學(xué)老師。這次也是顯著的失敗,是他最后一次嘗試保持全職工作。比如,在邏輯課堂上,蕭沆會告訴中學(xué)生宇宙中的一切都有不治之癥,包括身份認同原則。當(dāng)一個學(xué)生問他“老師,倫理學(xué)是什么?”時,蕭沆告訴學(xué)生不應(yīng)該擔(dān)憂,根本就沒有倫理學(xué)這回事。他的課堂總是一團亂麻,學(xué)生就像同事一樣對這個最不被看好的老師感到困惑不解。當(dāng)蕭沆最終辭職時,校長竟然高興得喝酒,一直喝得酩酊大醉。

 

在1937年,意識到他可能永遠也無法在這個失敗土地上出人頭地,他決定再次離開羅馬尼亞。他認為這個決定是他曾經(jīng)做出的“最智慧的決定”。他的首個選擇是西班牙“最顯著的失敗典范”,所以他就在西班牙內(nèi)戰(zhàn)開始前的兩個月申請了布加勒斯特的西班牙大使館獎學(xué)金,但從來沒有任何音信。他認定巴黎是像他這樣有夢想的人的最佳場所:他記得,“在戰(zhàn)前,巴黎是讓你生活失敗的理想之地,尤其是羅馬尼亞人以失敗著名?!?/p>

 

蕭沆切斷了與羅馬尼亞人的紐帶,采取了一種新的存在方式。他甚至給自己起了一個新的名字蕭沆。在某種程度上,他開始幾乎純粹使用法語寫作和說話(他使用羅馬尼亞語只是用來罵娘,因為他的法語還沒有熟練到能夠罵娘的程度。)從技術(shù)上說,蕭沆是以研究生的身份來巴黎的;他應(yīng)該前往索邦大學(xué)上課,并選定一個哲學(xué)話題來撰寫博士論文。但當(dāng)他申請獎學(xué)金的時候,他非常清楚自己肯定不會去寫博士論文。最后他意識到他在追求什么:寄生蟲的生活。他在法國安全地生活所需要的就是學(xué)生身份,這讓他有資格享受廉價的大學(xué)食堂飯菜。他能夠永遠像學(xué)生那樣生活。而且他的確這樣做了,至少這樣生活了一段時間。

 

40歲的時候,我仍然是索邦的學(xué)生,我在學(xué)生食堂吃飯,我希望這種生活一直持續(xù)到生命結(jié)束為止。后來通過了法律,禁止招收年齡超過27歲的學(xué)生,這就把我從天堂趕了出去。

 

如今,被驅(qū)逐出寄生蟲天堂,蕭沆不得不打零工。他的若干混得好一些的羅馬尼亞朋友(如昂內(nèi)斯庫)有時候會接濟一下他。否則,他就只能依靠陌生人的好心幫忙了。蕭沆后來證明非常靈活,他克制自己的厭世情結(jié):會與愿意為他提供免費晚餐的任何人結(jié)為好友。這是他逐漸了解巴黎風(fēng)燭殘年的貴婦(les vieilles dames)的方式。其受過哲學(xué)訓(xùn)練的高超技能手到擒來,蕭沆能夠進行精致的對話,并在晚餐中唱歌。接著是巴黎教會的場景:每當(dāng)逮住機會,曾經(jīng)攻擊上帝的蕭沆就會興高采烈地出現(xiàn)在羅馬尼亞人的東正教教堂里蹭一頓免費晚餐。

 

只要不就業(yè),蕭沆愿意做任何事。就業(yè)做事意味著生活的失敗。上年紀的蕭沆記得“在我看來,要點在于捍衛(wèi)我的自由。如果我接受了辦公室的工作作為謀生手段,我就失敗了?!睘榱瞬皇。x擇了一條被很多人認為是失敗者的道路,但蕭沆知道失敗總是非常復(fù)雜之事。“我不惜任何代價避免遭受職業(yè)的羞辱,我更愿意像寄生蟲那樣生活,而不愿意依靠就業(yè)而毀掉我自己?!彼袀ゴ蟮臒o所事事者都明白,無所事事中存在著完美性。

 

蕭沆不僅意識到這一點而且在一生中竭力培養(yǎng)它。當(dāng)采訪者問他的工作常規(guī)時,蕭沆回答說,“大部分時間我什么也不做,我在巴黎是最清閑的人。唯一比我做事更少的是沒有客戶的妓女?!?/p>

 

作為與失敗有如此親密關(guān)系的人,難怪蕭沆對成功疑慮重重:他寫到“在任何一個真實領(lǐng)域取得勝利的人都有某種騙子的成份,”除了里瓦羅爾獎(Rivarol Prize)之外,他謝絕了法國文學(xué)界授予他的所有獎項。當(dāng)公眾眼中的成功最終降臨到他頭上時,他接受了若干次的采訪,但總是保持低調(diào)。他的信條是“我是榮譽之?dāng)场薄T谡劶鞍⒏⒃娙瞬柡账梗˙orges)時,他曾經(jīng)說過“被承認為詩人的不幸降臨到他的頭上,他理應(yīng)得到更好的待遇?!痹凇冻錾蟮穆闊分?,蕭沆談到“經(jīng)常被失敗塑造的存在”是令人羨慕的人生工程。這種存在體現(xiàn)著安祥,是體現(xiàn)在肉身的智慧:“只有寧靜、樂趣和華美”(luxe, calme et volupté,引自夏爾?波德萊爾1857年的詩作《邀游》L’INVITATION AU VOYAGE。詩人夢想邀請舊日的情侶同去遠游,去理想中的國度一起生活,那里是一片樂土,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就像他鐘情的女郎---譯注)。

 

失敗是蕭沆的親密伙伴、忠實女神和主要靈感來源。他通過無所畏懼的堅定目光看待世界---人物、事件、情景。比如,他通過人們對待失敗的途徑來衡量其內(nèi)心生活的深度:“這是我們?nèi)绾伪嬲J出擁有內(nèi)在征服趨向者的方法:他將失敗置于任何成功之上。”怎么會這樣呢?蕭沆認為,因為失敗“總是必不可少,向我們揭示出自我的真實,允許我們就像上帝那樣看待自己,而成功讓我們與在自我中最內(nèi)向的部分以及任何事情上最本質(zhì)的部分保持距離。”讓我看看你如何對待失敗,我就可以告訴你是什么樣的人的更多信息。只有在“失敗中,在重大災(zāi)難面前,我們才能看清人的本質(zhì)。”

 

蕭沆認為,不管他擁有什么成功,他都是從一輩子的“失敗工程”視角看待這個成功,從而形成了一種把成功解讀為失敗,并把失敗解讀為成功的習(xí)慣。他取得的最大成功不是他寫的書,雖然這些書被稱贊,并被翻譯成各國文字;也不是他在擁有哲學(xué)品味者中越來越大的影響力;甚至也不是他作為法語大師的地位。他說,“我的人生的最大成功在于我成功地過上一種無需工作的生活。從終極上看,我的生活非常好。我一直假裝這個人生是個失敗,但它不算失敗?!?/p>

 

蕭沆在他的書中從來沒有停止痛斥上帝,或許除了負責(zé)失敗的上帝之外(即真知派造物主,國內(nèi)也音譯為諾斯替教派(Gnostics)。蕭沆的反宇宙哲學(xué)及其思維方式中有某種獨特的真知派特征。正如真知派某些學(xué)者已經(jīng)注意到的那樣,其著作中充斥著真知派的見解、形象和隱喻。雅各?拉卡里爾(Jacques Lacarrière)寫到,《衰敗簡史》、《存在的誘惑》和《新上帝》都是“非常吻合真知派思想的崇高文本。”就像從前的真知派一樣,蕭沆認為創(chuàng)造是上帝失敗的產(chǎn)物;人類歷史和文明的歷史在他看來不過是“惡魔的作品”,是造物主的其他名稱。在《衰敗簡史》中,他認為創(chuàng)造這個世界的上帝是“不完整的”。他感到納悶的是,“在虛無這一面被嘗試的所有東西中,除了認識這個世界的想法之外,還有比當(dāng)今世界更讓人感到同情的東西嗎?”他的影響力最大的著作之一的法語標題《魔鬼造物主》(1969)),出版英語版本的時候被改為《新上帝》,這就非常說明問題。這里,蕭沆用毫不掩飾的同情稱真知派教徒是“神圣虛無的狂熱者”,稱贊他們很好地掌握了“墮落世界的本質(zhì)?!?/p>

 

在蕭沆看來,這個宇宙是“墮落的”,這個社會世界和政治世界也是墮落的。在這位20世紀的真知派教徒看來,任何東西都無法逃避失敗的命運。在試圖超越其年輕時政治失敗的嘗試中,他尋求理解其深層含義,并將這種理解納入到成熟的思考之中。結(jié)果是造就了更加細膩的哲學(xué)思辨和更人性化的思想家。蕭沆的失敗實驗讓他更加接近人性世界,否則他沒有機會接觸被羞辱和被貶低的世界。你在他的法語著作中遭遇一個喝醉了的睿智者談?wù)撌〉亩温洌?/p>

 

在失敗的高潮,在羞恥即將吞噬我們時,我們突然被驕傲的颶風(fēng)卷走了。這陣颶風(fēng)時間不長,僅僅能夠消耗我們的精力,讓我們筋疲力竭并墮入更低的深淵,留下精力去品味恥辱的痛苦。

 

一輩子的失敗實踐,加上對失敗的癡迷反思,最終改造了蕭沆。隨著年紀逐漸大,他變得更加寬容,更愿意接受他人的愚蠢和怪異。不是說寫法語的蕭沆突然之間變成了擁有民主作派的思想家。但愿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他不會這樣的。最終,他仍然是“西方衰落論”的先知,黑暗的世界末日恐懼的思想家。在《歷史與烏托邦》(1960)中,他注意到:

 

每當(dāng)我碰巧來到一個任何規(guī)模的城市,我都會驚奇于并非每天都爆發(fā)動亂:屠殺、野蠻的殘殺和世界末日的混亂不堪。這么多人是如何能夠共存于如此狹隘的一個空間里卻不相互摧毀對方,沒有相互仇恨,恨不得干掉對方呢?事實上,他們的確相互仇恨對方,但他們并不等于他們的仇恨。正是這種平庸性和無能挽救了這個社會,確保了社會的持續(xù)存在和社會穩(wěn)定性。不,蕭沆沒有成為自由民主的鼓吹者。但在某種程度上,他肯定學(xué)到了享受世界的喜劇---的確,欣然參加到強調(diào)宇宙失敗的活動中。蕭沆晚期的思考表現(xiàn)出一種奇怪的特征,因為沒有更好的說法,或許可以被稱為“歡快的絕望”(蕭沆認為自己是不悲觀的快樂主義者(un pessimiste joyeux)。那是一再出現(xiàn)的同一個模式:某些事情變得粗暴、反常、糟糕之極,但同時在這種糟糕中仍然存在著獲得救贖的種子。人生的痛苦難以承受,失眠是致命的東西,憂郁慢慢地將你吞噬,但這些你能夠通過寫作來對付。

 

蕭沆宣稱“任何東西只要能夠表達出來,就都變得更加寬容了?!睂懽魇且环N奇異的巫術(shù),能夠讓實踐者獲得神奇的力量,讓其生活變得可以忍受。災(zāi)禍從來不是純粹的狀態(tài),里面總有一些東西能夠轉(zhuǎn)為福氣。而能夠言說的災(zāi)難也總帶有自身的救贖。

 

蕭沆后期著作中最令人好奇的地方之一是他作為政治批評家的聲音。《歷史與烏托邦》中有一章被稱為“寫給遠方朋友的信”。該文事實上是一封公開信,最初發(fā)表在1957年的《新法蘭西評論》上。這個“遠方的朋友”生活在鐵幕之后,是羅馬尼亞哲學(xué)家康斯坦丁?諾伊卡(Constantin Noica)。蕭沆在信中并不令人吃驚地攻擊蘇聯(lián)在東歐建立的政權(quán),稱之為對重要哲學(xué)觀點的嘲弄。他寫到,“人們能夠?qū)δ愕恼?quán)提出的重要譴責(zé)是它毀掉了烏托邦,無論在機構(gòu)還是在民眾身上的復(fù)興原則?!笔掋鞂π枰砹_斯的坦克車才能建立起來和維持下去的政權(quán)沒有任何的同情。這樣的共產(chǎn)主義政權(quán)基本上將共產(chǎn)主義思想糟蹋得一干二凈。

 

但更重要的是,在同一封信中,蕭沆也用同樣激烈的嚴厲口吻批評了西方。他在文中寫到“我們發(fā)現(xiàn)自己面對兩種社會---都糟糕得令人難以忍受。最糟糕的是,你的濫用允許這個社會以自己的方式存在,并用自己的恐怖作為對付那些在自己家里培養(yǎng)的東西的平衡?!蔽鞣讲粦?yīng)該祝賀自己“挽救”了文明。蕭沆相信,衰落已經(jīng)如此嚴重,除非只是表面上的樣子改變,否則什么也沒有辦法挽救。這兩種社會并不像表面那樣格格不入。從終極來分析,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政權(quán)之間的差別并不像外表那樣重要;你們是被強制陷入孤立,我們的孤立則沒有限制。一個地獄和一個遭到毀壞的天堂之間的差別有那么大嗎?所有的社會都很糟糕;但存在程度上的差異。我承認,如果我選擇這個社會,那是因為我能夠在胡言亂語中做出細膩的區(qū)分。

 

但是,雖然有分析和寫作風(fēng)格上的優(yōu)點,蕭沆的公開信最后變成了一種令其狼狽不堪的政治洋相。竭力要在羅馬尼亞鄉(xiāng)間低調(diào)隱身的收信者康斯坦丁?諾伊卡習(xí)慣于嚴肅對待這封信,蕭沆的文章激發(fā)他用同樣犀利的哲學(xué)文章做出回應(yīng)。諾伊卡也是個非常天真的人。文章寫完之后,他就寫上巴黎朋友的地址,然后扔進街道的郵政信箱中。羅馬尼亞秘密警察的爪牙無處不在,其中包括全國各地的郵政信箱,他們很快就了解到這次通訊的內(nèi)容。但是,他們的哲學(xué)品味稍微有些不同,結(jié)果,諾伊卡不得不因為此事而被關(guān)進監(jiān)獄當(dāng)了幾年政治犯。當(dāng)蕭沆得知朋友被抓起來被監(jiān)禁后,肯定感到震驚,也意識到真正無底的失敗到底是什么樣子。無論做什么,你都永遠無法阻止失敗的到來。

 

蕭沆1995年6月20日去世。但是,在某個意義上,他在死亡之前已經(jīng)離開人世了。因為在最后的幾年里,他患上了老年癡呆癥,一直在巴黎的布羅卡醫(yī)院(the Broca Hospital)里接受治療。就是因為擔(dān)心這樣的結(jié)局,他曾經(jīng)計劃自殺。蕭沆與其終身伴侶西蒙娜?布埃(Simone Boué)原本要一起死掉,就像作家凱斯特勒夫婦(Koestlers)一樣。但是,疾病來得很快,計劃失敗,蕭沆不得不以一種最令人感到羞恥的方式死亡,臥病在床拖了好幾年之久才死掉。最初只有某些令人擔(dān)憂的跡象:有一天,蕭沆找不到返回城市的家的路了。他是特別喜歡散步的人,對道路就像了解自己的手背一樣再熟悉不過。再后來,他開始喪失自己的某些記憶,有時候甚至對自己都沒有清晰的認識。他那令人驚嘆的幽默感最后也喪失了。有一天,有個過路者在街上問他,“你就是蕭沆嗎?”他的回答是“我從前是?!钡?,這種跡象越來越多而且越來越嚴重:蕭沆開始以一種令人警惕的速度忘記一切,不得不住院治療。最終,他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作為當(dāng)時最優(yōu)秀的作家之一,蕭沆連最簡單的東西的名稱也說不出了。接著輪到的思想,最后他徹底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在其最后漫長而痛苦的節(jié)點,在簡短的清晰時刻,蕭沆曾輕聲地自言自語:這就是徹底的允許。那是宏大而終極性的失敗,他不是沒有意識到這個失敗是什么。對此,他心知肚明。

 

作者注:本文將收錄在即將由哈佛大學(xué)出版社出版的《失敗頌》一書。

 

作者簡介:科斯提卡?布拉達坦(CosticaBradatan),《洛杉磯書評》宗教和比較文學(xué)專欄編輯,著有《為理念而死:哲學(xué)家的危險人生》(2015年)。

 

延伸閱讀:


Cioran, E. M.The Trouble with Being Born. Translated from the French by Richard Howard (NewYork: Seaver Books, 1976)

Cioran, E. M.A Short History of Decay. Translated by Richard Howard (Oxford: BasilBlackwell, 1976)

Cioran, Emil.Schimbarea la fa?? a Romaniei (Bucharest: Humanitas, 1990)

Cioran, E. M.Oeuvres (Paris: Gallimard, 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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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ioran, E. M.Cahiers: 1957–1972 (Paris: Gallimard, 1997)

Cioran, E. M.History and Utopia. Translated by Richard Howard. Foreword by Eugene Thacker(New York: Arcade, 2015)

Liiceanu,Gabriel. Itinerariile unei vie?i: E.M. Cioran; Apocalipsa dup? Cioran(Bucharest: Humanitas, 2011)

Petreu,Marta. An Infamous Past: E. M. Cioran and the Rise of Fascism in Romania.Translated from the Romanian by Bogdan Aldea. With a Foreword by Norman Manea(Chicago: Ivan R. Dee, 2005)

Zarifopol-Johnston,Ilinca. Searching for Cioran. Edited by Kenneth R. Johnston. Foreword by MateiCalinescu (Bloomington: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2008)

譯自:The Philosopher ofFailure: Emil Cioran’s Heights of Despair By Costica Bradatan

https://lareviewofbooks.org/article/philosopher-failure-emil-ciorans-heights-despair/

 

責(zé)任編輯: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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