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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統(tǒng)的當代轉(zhuǎn)化

作者﹕關(guān)長龍

來源：《光明日報》（2015年04月14日07版）

時間：孔子二五六六年歲次乙未年二月廿六日庚申

           耶穌2015年4月14日

有關(guān)儒學之義理啟蒙和現(xiàn)代意義的討論可謂備矣﹐因應(yīng)而起的學統(tǒng)追述和讀經(jīng)活動也頗能風靡宇內(nèi)。然而如何在2500年后重新賡續(xù)儒學的大本達道﹐使之“本立而道生”﹐從而易俗移風﹐蔭翳當代﹐似仍有許多學術(shù)的解讀和體證的功夫要做。此事關(guān)系儒家文明（或曰禮樂文明）之傳承與弘揚﹐故有討論之必要。

孔子云﹕“吾道一以貫之?！保ā墩撜Z?里仁》）孟子云﹕“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也?！保ā睹献?告子上》）《淮南子?精神訓》因而申之曰﹕“夫天地運而相通﹐萬物總而為一。能知一﹐則無一之不知也﹔不能知一﹐則無一之能知也。”皆致意乎人類的終極關(guān)懷﹐故揚雄論儒者云﹕“通天地人曰儒。”（《法言?君子》）蓋得儒學命字之本意矣?！墩f文解字》以為“學﹐覺悟也”﹐即有生命體證之意寓焉﹐非僅如今所謂知識的習得與積累也。故朱子每以“一本萬殊”喻儒學之法統(tǒng)（《朱子語類》卷二十七）﹐蓋正以此為中國儒學之根本特征。

“一本”之論疊經(jīng)漢宋學人的道體﹑太一﹑太極﹑神明﹑天命﹑元氣﹑太虛﹑天理及其散在萬物與人的性理﹑魂魄﹑性靈﹑心性﹑鬼神等多維表述﹐又兼佛教﹑道教之本體﹑功夫體證的交相佐契﹐已頗能浹洽士庶之心﹐成為人們“進善修德”“變化氣質(zhì)”的生命覺證之據(jù)。然至今日﹐人類的認知已在大尺度宇宙學﹑小尺度量子學﹐以及全息混沌學﹑生命基因?qū)W諸領(lǐng)域有了長足的進步﹐儒學的本體“精魂”正宜因此而刮垢磨光﹐再放異彩﹐從而繼續(xù)成為人們生存中值得信賴的生命“主宰”﹐當心靈的管鍵觸碰到它“唯精唯一”的鎖鑰之時﹐燦爛的“道成肉身”之氣質(zhì)轉(zhuǎn)變即得以完成。《大學》于“修身”之前有“格物”“致知”“誠意”“正心”四目之論﹐則“格物”認知的習得之后﹐伴隨見聞之知的理性邊界已然出現(xiàn)﹐其于未知領(lǐng)域的安頓則要由德性之知來延伸“推測”﹐斯亦儒學本體論因以形成的基本理據(jù)﹐此與今日科學認知的邊界出現(xiàn)之后﹐由科學假說來足成那些未知領(lǐng)域的可能存在一樣﹐牛頓“第一推動力”的“假說”應(yīng)該與儒學本體的思考有著不謀而合的“格致”共識。道統(tǒng)之說遠矣﹐然終是“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論語?衛(wèi)靈公》）﹐畢竟“道”體之弘明才是人們安身立命的根本所在。

唯即萬殊而言﹐雖然覺證道體者可以“率性”合義﹑“不勉而中”﹐然于尚在“覺悟”路上的眾庶而言﹐其因義路禮門（《孟子?萬章下》）而入此“一本”道體的堂室則仍有十分之必要。因此作為“達用”之基本依據(jù)的“禮統(tǒng)”賡續(xù)在今日亦顯得尤為迫切。按《說文》謂“禮者﹐履也﹐所以事神致福也”﹐此“神”即終極本體之謂﹐而“?！弊帧抖Y記?祭統(tǒng)》釋為“備”也﹐乃“內(nèi)盡于己而外順于道”之謂也。歷代賢達為此裒集了豐富的“禮統(tǒng)”儀則﹐以為自己﹑家人﹑國人乃至天下“來學”者們的生存依據(jù)﹐傳統(tǒng)中國也因此而被譽為“禮義之邦”。然自清末以來西學東漸的強勢影響﹐舊的“道統(tǒng)”信仰之體的轉(zhuǎn)變尚未完成﹐與之相伴的“禮統(tǒng)”認同之用的現(xiàn)代轉(zhuǎn)化自亦仍在彷徨之中?！抖Y記?禮器》云﹕“禮﹐時為大?！惫首远Y經(jīng)形成之后﹐制禮作樂的實踐皆代有因革﹐文獻之存于今者﹐其國典若唐代之《大唐開元禮》﹑宋代之《政和五禮新儀》﹑明代之《明集禮》﹑清代之《大清通禮》﹐又有士大夫齊家之作如漢班昭的《女誡》﹑北齊顏之推的《顏氏家訓》﹑宋代司馬光的《書儀》﹑朱熹的《朱子家禮》﹑明呂坤的《四禮翼》﹑屠羲英的《童子禮》﹑清張文嘉的《齊家寶要》﹐以及各地民間所行之儀等等﹐其有“事神致?！敝φ擤o皆能契于傳統(tǒng)認同的禮義之實。且值此全球化時代﹐人類生存智慧的交流借鑒之便﹐足資“禮統(tǒng)”當代轉(zhuǎn)化“坐集千古之智”的緣起。孟子云﹕“口之于味也﹐有同耆焉﹔耳之于聲也﹐有同聽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至于心﹐獨無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謂理也﹑義也?！保ā睹献?告子上》）正謂理義認同的存在可以為生活方式選擇的最優(yōu)化提供可能。因此﹐與“道統(tǒng)”之當代轉(zhuǎn)化必須借鑒整合當代的科學認知成果一樣﹐“禮統(tǒng)”的當代轉(zhuǎn)化也必須在厘析本國傳統(tǒng)的基礎(chǔ)上﹐進而借鑒整合其他族群的生活方式之智慧才能完成。

德國學者雅斯貝斯（Karl Jaspers）指出﹕“直至今日﹐人類一直靠軸心期所產(chǎn)生﹑思考和創(chuàng)造的一切而生存。每一次新的飛躍都回顧這一時期﹐并被它重燃火焰?！保ā稓v史的起源與目標》﹐華夏出版社1989年﹐第14頁）儒家文明的賡續(xù)也必須回到人類理性發(fā)展的共識之途﹐返本開新﹐激活并堅振我們心中的道統(tǒng)本體﹐“體用一源﹐顯微無間”（《周易程氏傳?序》）﹐進而綻出和諧清新的禮統(tǒng)之花。

（作者單位﹕浙江大學古籍研究所）

責任編輯：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