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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鉤作者簡介:吳鉤,男,西歷一九七五年生,廣東汕尾人。著有《宋:現(xiàn)代的拂曉時辰》《知宋:寫給女兒的大宋歷史》《宋仁宗:共治時代》《風(fēng)雅宋:看得見的大宋文明》《宋神宗與王安石:變法時代》等。 |
《清平樂》沒講的情節(jié):宋仁宗為什么聘曹皇后
作者:吳鉤
來源:作者授權(quán) 儒家網(wǎng) 發(fā)布
節(jié)選自 《宋仁宗:共治時代》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庚子三月廿三日戊子
耶穌2020年4月15日
(電視劇《清平樂》里的仁宗與曹后)
景祐元年(1034)八月,二十五歲的宋仁宗卻大病一場,“累日不進(jìn)食,中外憂懼”;“侍醫(yī)數(shù)進(jìn)藥不效,人心憂恐”。仁宗的姑母魏國大長公主推薦翰林醫(yī)學(xué)許希入內(nèi)診視,許希提了一個治療方案:“針心下包絡(luò)之間,可亟愈?!钡笥艺J(rèn)為在心下扎針有風(fēng)險(xiǎn),“爭言不可”,最后一名小宦官愿意以身試針,一試,發(fā)現(xiàn)并沒有生命危險(xiǎn),才同意給仁宗扎針,果然“疾愈”。又過了好幾天,仁宗才完全康復(fù),“復(fù)常膳”。
從八月十一日得病,至九月十一日痊愈,皇帝整整病了一個月。仁宗春秋正盛,為何會病得這么嚴(yán)重?與縱欲過度有關(guān)。
原來,自廢黜郭皇后之后,后宮中再沒有一個強(qiáng)勢的女人來管束仁宗的私生活了,“尚、楊二美人益有寵,每夕侍上寢,上體為之弊”,不但京城議論紛紛,連身在南京應(yīng)天府(今河南商丘)的留守推官石介也聽說:“(景祐元年)正月以來,聞既廢郭皇后,寵幸尚美人,宮庭傳言,道路流布?;蛘f圣人好近女室,漸有失德。自七月、八月來,所聞又甚,或言倡優(yōu)日戲上前,婦人朋淫宮內(nèi),飲酒無時節(jié),鐘鼓連晝夜,近有人說圣體因是嘗有不豫?!?o:p>
八月,外放的王曾被仁宗召回,拜為樞密使。石介給他寫了一封書,希望王曾勸勸仁宗:“伏聞驛騎走西洛,召相公入為樞密使,社稷幸甚?!喙糇髟_,今冠樞府,中外更踐,華夏具瞻,社稷安系于相公,社稷危亦系于相公。相公久去近侍,方自外來,圣眷至深,君心所屬,當(dāng)此之時,即宜以此為諫。諫止則已,諫不止則相公請辭樞密之任,庶幾有以開悟圣聰,感動上心也。若執(zhí)管仲不害霸之言,以嗜欲間事不可極爭,則遂啟成亂階,恐無及矣。伏惟相公留意焉。勿謂狂夫之言不足采聽,斯乃國家計(jì)也?!?o:p>
其實(shí)朝中已有大臣規(guī)諫。參知政事宋綬委婉提醒仁宗:“自古守成之君,皆兢兢抑畏,不忘顧省,何者?人心逸于久安,而害生于所忽。故立防于事之始,銷變于未萌之前。若事至而應(yīng),不亦殆與!……至若朝務(wù)清暇,深居閑燕,聲味以調(diào)六氣,節(jié)宣以順?biāo)臅r,愛養(yǎng)玉躬,使不至傷過,乃保和平無疆之福也?!?o:p>
左司諫滕宗諒就說得很不客氣了:“陛下日居深宮,流連荒宴,臨朝則多羸形倦色,決事如不掛圣懷?!币?yàn)椤罢Z太切直”,惹惱了皇帝,仁宗便以“言宮禁事不實(shí)”為由,讓滕宗諒出知信州(今江西上饒)。
狐媚的尚美人不但累倒了宋仁宗,自己也恃寵而驕。景祐元年四月某日,她居然派遣內(nèi)侍到開封府,口稱“教旨”,要求開封府“免工人市租”,大概那工人與她沾親帶故吧。其時,殿中侍御史龐籍正好任開封府判官,凜然拒絕了尚美人的要求,并報(bào)告仁宗:“祖宗以來,未有美人稱教旨下府者?!比首诓⒉缓?,杖責(zé)了傳宣的內(nèi)侍,又切責(zé)尚美人,并下詔:“有司自今宮中傳命,毋得輒受。”
尚美人還與宗室子孫趙從演、趙從湜有利益往來:“從演嘗以婢遺尚美人,從湜受美人所寄金”;還接受皇城使王懷節(jié)之弟婦的賄賂。雖然仁宗得知后,貶謫了趙從演、趙從湜、王懷節(jié)等人,并將他們送給尚美人的“金帛二十余萬”撥給三司充作軍費(fèi),但朝廷內(nèi)外對于尚美人的恃寵恣橫,不能不憂心忡忡。
這個時候,人們才明白仁宗皇帝“即位十有三年(實(shí)為十一年),不好游畋,不近聲色”,實(shí)有賴劉太后嚴(yán)加管束,也理解了劉太后臨終之際為什么要在遺誥中交待尊楊太妃為皇太后,讓楊太后參決軍國大事,而宰相呂夷簡又為什么贊成劉太后的安排。記得當(dāng)時,蔡齊力爭削去遺誥中“太后參決軍國大事”之語,呂夷簡嘆息說:“蔡中丞不知,吾豈樂為此哉!上方年少,恐禁中事莫有主張者爾?!爆F(xiàn)在仁宗沉溺于美色,宮人爭寵恣肆,無疑需要楊太后出面排遣。
楊太后看著這一切,也是急在心里,再四勸仁宗割愛,放二美人出宮。內(nèi)侍閻文應(yīng)也天天在仁宗跟前絮絮叨叨,要皇上遣走二美人,病中的仁宗不勝其煩,點(diǎn)了點(diǎn)頭。閻文應(yīng)馬上叫來車子,載二美人出宮,尚美人“泣涕,詞說云云,不肯行”,閻文應(yīng)賞了她一記耳光:“宮婢尚何言!”驅(qū)趕她們趕快登車離開。
次日,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仁宗才令參知政事宋綬出詔:“美人尚氏,昨由下陳,列于近侍,素非令淑,但肆驕矜,宜特貸刑章,令于洞真宮披戴,永不得入內(nèi);美人楊氏,自居左右,靡蹈箴規(guī),宜令出內(nèi),于別宅安置?!蓖瑫r,仁宗還將劉太后垂簾時期大臣勛戚進(jìn)獻(xiàn)入宮的宮女一并放出,表示自己“常思恬素,動守端莊,在于聲色之間,絕無溺惑之意;況每觀古籍,備鑒前修,上或恣于耽荒,下必爭于寵幸,虧德敗度,莫甚于茲”。
這份放遣宮人的詔書還提到聘立皇后:“長秋之重,陰教是宣。顧厥位以難虛,必惟賢而是擇,當(dāng)求德閥,以稱坤儀。屬于勛舊之家,兼咨甲冠之族,將行聘納,式助烝嘗?!?o:p>
聘后,當(dāng)然出自呂夷簡等宰執(zhí)大臣之意。尚、楊二美人“爭寵恣橫”一事,讓宰執(zhí)大臣意識到:這后宮之內(nèi),真不可缺少一位皇后,以約束君主私生活、維持宮廷秩序。早在仁宗不豫之前,呂夷簡等人已上表請立皇后。仁宗的病剛?cè)⒈銖埩_著為皇帝選后。
十年前,仁宗聘郭皇后,是劉太后的主意;十年后另立皇后,皇帝可以自作主張了吧?
宋仁宗也以為自己可以做主。左右引壽州茶商陳子城的女兒入宮,他一眼就看中了,想立她為后。楊太后也很喜歡陳氏女,“嘗許以為后”。
然而,臺諫官極力反對,反復(fù)上疏,要求皇上放出陳氏女,理由是陳氏出身卑賤,不可母儀天下。而且,這一回,整個執(zhí)政團(tuán)隊(duì)都站在臺諫官一邊,參知政事宋綬質(zhì)問仁宗:“陛下乃欲以賤者正位宮中,不亦與前日詔語相戾乎?”“前日詔語”指的是,之前遣送尚、楊二美人出宮的詔書分明說“當(dāng)求德閥,以稱坤儀”,“屬于勛舊之家,兼咨甲冠之族”,而陳氏女出身商賈之家,哪是“德閥”、“勛舊之家”、“甲冠之族”?
(《清平樂》里的陳氏女)
過了數(shù)日,樞密使王曾入對,又奏“引納陳氏為不可”。仁宗說:“宋綬亦如此言?!痹紫鄥我暮?、副樞密蔡齊也“相繼論諫”。內(nèi)侍閻士良(閻文應(yīng)之子)說得更絕,他問仁宗:“臣聞陛下欲納陳氏為后,信否?”仁宗說:“然?!遍愂苛加謫枺骸氨菹轮映鞘购喂??”仁宗說:“不知也?!遍愂苛颊f:“子城使,大臣家奴仆官名也。陛下若納奴之女為后,豈不愧公卿大夫耶?”這是拿茶商陳子城的名字做文章。因執(zhí)政、臺諫俱反對這樁婚姻,宋仁宗只好將陳氏女遣送走。
九月十八日,宋仁宗選聘開國大將曹彬的孫女為皇后。次日,命宰相李迪為冊禮使,宋綬撰冊文,并書冊寶,有司奏請于冬至日舉行冊立皇后大禮。監(jiān)察御史里行孫沔說:“莊獻(xiàn)三年之喪未除,喪未祥禫而行嘉禮,非制也。請終制而后行?!碧嶙h在劉太后孝期結(jié)束后才行冊禮。
宰相呂夷簡不同意,堅(jiān)持早日完成冊后大禮。后來,哲宗朝時,高太皇太后(曹皇后兒媳、宋英宗皇后、宋哲宗祖母)對此大惑不解,問宰相呂公著(呂夷簡之子)等人:仁祖在章獻(xiàn)明肅太后孝期內(nèi)納后,“大臣怎肯?神宗曾問,不知何故,如此,便是臣庶家也不肯。”呂公著答不出來。臺諫官王巖叟說:“臣嘗聞韓琦說此事?!睋?jù)說當(dāng)時范仲淹曾責(zé)怪呂夷簡:“呂相又勸上做一件不是當(dāng)?shù)质乱??!钡珔我暮喐嬖V他:“固知非理,司諫卻不知里面事。上春秋盛,妃嬪已雜進(jìn),不早立后無以制,非所以愛上。”說得范仲淹無言以對,只好向好友韓琦吐槽:“呂相幸自不是,被他有說,然沒可奈何。”
景祐元年十一月初三,冬至,朝廷舉行冊禮,正式冊立曹氏為宋仁宗皇后。
宋仁宗對曹皇后雖然不是十分中意,不過曹氏生性慈儉,賢良淑德,無可挑剔。操辦冊后禮的曹家人,是皇后的叔父榮州刺史曹琮。冊后禮過后,仁宗欲提拔曹琮為衛(wèi)州團(tuán)練使,曹皇后說:“陛下方以至公厲天下,臣既被后族,不宜冒恩澤,亂朝廷法。族人敢因緣請托,愿置于理?!睍r論都稱贊皇后之賢。
責(zé)任編輯:近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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