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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齊勇：反思啟蒙心態(tài)，重拾“天人合一”智慧

受訪者：郭齊勇

采訪者：文匯報

來源：作者授權 儒家網 發(fā)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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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庚子正月十二日戊寅

??????????耶穌2020年2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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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漢大學哲學學院教授郭齊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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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野生動物傳播開來的新冠肺炎,是繼非典、禽流感、埃博拉病毒之后，大自然又一次給人類敲響的警鐘。人與動物應該如何相處？“天人合一”的傳統(tǒng)智慧為何沒受到現(xiàn)代人重視？如何重拾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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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4日，文匯報記者李念、袁琭璐連線專訪了武漢大學哲學學院教授郭齊勇（文匯講堂第113-2期嘉賓）。他在大年初四撰寫的《從“人類命運共同體”到“人與天地萬物為一體”》微文，反思了這次疫情的緣起，得到了很多民眾和學者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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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獵是人類生存主要手段，圖騰崇拜中動物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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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匯報：您是怎樣知曉疫情的？第一反應是什么？有否和武漢大學哲學學院同事或者中國哲學界同仁一同討論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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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齊勇：對于本次疫情，我個人知道得還是比較晚的。大概到1月20號左右，我才開始警覺這個問題。我的第一反應是，會不會跟2003年的非典一樣？那將會很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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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是老武漢，生于斯長于斯，對武漢有很深的感情，古稀年后每年冬天在海南過冬，所以這陣子我人在海南，心里特別牽掛武漢的人民，包括我的家人、親友、學生，他們都還在武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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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時也變得憂心忡忡，所能做的就是在初四撰寫了微博文章以作反思。如《詩經》所言：“心之憂矣，如匪浣衣。靜言思之，不能奮飛?！?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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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匯報：是啊，這場疫情讓全國人民都更憂慮和團結了，大家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抗擊疫情。2月3日，鐘南山發(fā)文說，新冠肺炎部分研究成果基本支持“病毒來源于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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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讓大家反思17年前非典引發(fā)原因——病原體來自果子貍和蝙蝠，為何中國人中有這么一部分人總是喜愛吃野生動物？從文明演化的視角來看，這是否也是一種傳統(tǒng)？它有合理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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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齊勇：過去老百姓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對于野生動物也有飲食上的需求。比如說在《紅樓夢》中，賈府置辦的年貨里，有獐子、狍子、熊掌、野雞以及鹿肉等等，中秋節(jié)的食物中就有果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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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不是只有中國人才如此呢？其實也不是，從人類文明的進化發(fā)展來看，人類對自然界、對動植物的依賴、占有或者攝取，是一個合理的過程。人本來就是動物的一部分，在猿猴進化成人的過程中，漁獵事業(yè)是生存的主要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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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類文明中，和動物的相處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人類的圖騰崇拜非常興盛，圖騰中也是動物居多，十二生肖里除了龍是想象的以外，其它11個都是實實在在的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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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生肖是中國人對動物的圖騰崇拜之一。所以說，人類和動物的關系是多面性的，一方面是朋友，甚至是崇拜的對象；另一方面又是人類食用、占有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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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生肖是中國人對動物的圖騰崇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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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對動物的取用要有情、有理、有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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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需要從全方位來考量，人與動物的相處如何做到有情、有理、有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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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對動物要有情。人類食用動物雖然是自然選擇的結果，但我們還是要講情，感恩。過去老百姓家里殺雞，老奶奶要對雞說：“雞子雞子你莫怪，你是良家的一碗菜”。人不能殘酷獵殺動物，尤其是為了謀利求取象牙、熊膽而進行的獵殺，滅絕性的獵殺，終會受到自然的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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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要有理，就是要懂得規(guī)律，包括自然規(guī)律和動物生長的規(guī)律，比方說“不殀夭，不殺胎”，不打殺幼小的鳥獸或懷孕的獸?！吨芏Y》《禮記》中有規(guī)定，如“天子不合圍，諸侯不掩群”，即田獵時網開一面，留有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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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止滅絕性的捕獵，保護幼小生命，這也是有節(jié)制的表現(xiàn)。對動植物都一樣，不能濫殺、濫砍、濫伐，要認識到動植物除了對人類有價值外，它們還有自身的價值，需要尊重。通過《禮記》《周禮》的一些記載，我發(fā)現(xiàn)古代中國人對人與動植物相處的智慧至今仍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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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聯(lián)、節(jié)日中皆蘊含著人與萬物相處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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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匯報：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有更強烈的天地人合一思想，包含了人類如何和萬物相處，尤其和動物相處，這種思想不僅在被列為正統(tǒng)文化的儒家學說里有，在諸子百家中是否也有？您能否替我們梳理一下，這種思想的演變過程，它是如何內化于中國文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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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齊勇：關于人和萬物的相處、天人合一的思想在諸子百家中均有陳述。墨家就有“天志”“節(jié)用”的思想，就是天有意志，我們要勤儉節(jié)約地過日子。道家老子主張順應自然、崇尚自然、清靜無為，對自然萬物的占有要“去甚、去奢、去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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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法自然”是老子生態(tài)觀的核心思想，依循“道”的自然本性，達成人與自然和諧相處，首先要按照“自然”的方式對待自然，即不要人為干擾動植物的生長。莊子更是有“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的思想，強調“我”與天地精神相往來。道家表達了人與萬物同處共在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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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家也了不起，他們的陰陽五行學說、五行生克思想中也有大量的“天人合一”的智慧。其文獻《月令》是一部小型歷書，記述每月的時令及不同的天文、生物現(xiàn)象，從物候學的視域看，頗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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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智慧在老百姓的生活中也得到了體現(xiàn)，已經內化為中國人的心理和行為方式。比如說春節(jié)，老百姓喜歡貼春聯(lián)。春聯(lián)中就表達了人與自然相處的理念。如：“天長地久，物我同春”；“一年四季春常在，萬紫千紅永開花”；“黃鶯鳴翠柳、紫燕剪春風”等等。通過春聯(lián)這種老百姓喜聞樂見的方式，把人和自然的關系在民俗文化中展示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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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許多民俗節(jié)日也飽含了人和自然融合的智慧，比如清明節(jié)的時候要去踏青，要和春天的自然保持一種相應和的心情，端午節(jié)要懸菖蒲，掛艾枝，飲雄黃酒，以祛病免災，重陽節(jié)要賞菊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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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中國智慧中的天人合一，不是一種說教，在春聯(lián)中，在民俗的節(jié)日中，在老百姓的行為方式中，都有人敬畏上天、敬畏生命、敬畏自然，人與動植物親密相處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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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聯(lián)中表達了人與自然相處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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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合一”式微，源于工業(yè)革命后全球的人類中心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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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匯報：五四新文化運動來臨時，曾有“打倒孔家店”的說法，進入新世紀后，國人也曾反思對傳統(tǒng)態(tài)度的“矯枉過正”。在您看來，天人合一的思想尤其是人與萬物一體的思想是怎樣的原因并沒有得到現(xiàn)代人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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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齊勇：從世界范圍來看，不僅中國是這樣的，世界各國都是如此。因為工業(yè)革命以來，人類中心主義就占據著主導地位，中國和西方在過去傳統(tǒng)社會的一些智慧就沒有被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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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科技的飛速發(fā)展的確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面極大促進了人類文明的發(fā)展，另一方面對自然萬物也是一種傷害。尤其工業(yè)革命以后，人類對自然生態(tài)的破壞與以往相比，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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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智慧重視生機的自然，中國人過去不太強調主體/客體、物質/精神的二元對立及分辯，就是人和神之間、心和物之間，不是緊張和對立的關系。中國人的身體和心理、理性和情感、人與世界、人與他人有一種生機主義的訴求。世界是存有的連續(xù)，中國人覺得人類賴以生存的宇宙是無限的，普遍聯(lián)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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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有一種智慧，就是天、地、人、物、我之間是相互感通、動態(tài)圓融的。也就是說，人和天、人和自然、人和他人、人和內在的自我的隔閡被打破了。人應該以一種寬容平和的心態(tài)，普遍和諧的觀念來應對人與人、人與自然、身與心的緊張，這就是儒釋道的一個主要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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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強調的是，天人合一的思想一方面認為人和自然、天人之間、物我之間還有界限，另一方面又重新肯定了人和自然的統(tǒng)一，順應自然而不是片面地征服自然，也不是絕對地占有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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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和而不同、天下一家，不僅指人際之間的和諧，還有天地同根、萬物一體的智慧。工業(yè)革命以后，隨著人的主體性的覺醒，過于張揚主體性，把人和自然對立起來，就產生了一些盲點，以致使我們陷于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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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人文主義是對現(xiàn)代病癥的反省，有助提升倫理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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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匯報：您在和國際同行交流中，聽到了他們對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中天人合一思想怎樣的反應？北京大學杜維明先生提倡的“精神人文主義”在國際思想界得到很好的回應，“精神人文主義”有四個維度：一是自我身心神靈的統(tǒng)一，第二是個人與他者的關系，第三是人類與自然的關系，第四是人心與天道的相輔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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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也特別提到了人與自然的關系，在世界哲學大會上得到國際同行很好的呼應和支持。您認為和以歐洲中心主義，和人類中心主義盛行的西方文化相比，在應對越來越多的21世紀人類災難中，比如氣候變暖、疫情、物種瀕臨滅等，中國這種思想是否更有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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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齊勇：啟蒙運動以后，現(xiàn)代化、全球化都是以經濟為唯一的導向，而精神人文主義一方面強調要富強，要自由，同時也要有正義，有理性也要有同情心和慈悲心。發(fā)展法律也要有個人尊嚴，同時還要社會和諧，要人權也要注意人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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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先生提出，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正義的價值和自由一樣重要，同情比理性更必要。人的責任，特別是個人對家庭、社會、人類的責任比權利更重要，禮治比法治更基礎，社會的和諧比個體的發(fā)展更優(yōu)先。所以，從過去的維度來看，我認為杜先生的精神人文主義對儒家傳統(tǒng)的人文主義是一種繼承和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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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現(xiàn)在的維度來看，精神人文主義也是對現(xiàn)代的一些病癥的反省和批評。它的現(xiàn)實性、批判性很強。它包含啟蒙精神，還有針對單面化、平面化的啟蒙理性給予了批評。它批評了個人主義的張揚，也批評了生態(tài)危機、世界倫理等方面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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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人文主義這樣一個世界意識形態(tài)日趨功利化、金錢與權力拜物教的產生、物質欲望的膨脹等等，我們如何來反??？現(xiàn)在所面臨的環(huán)境污染、生態(tài)不平衡的問題，一方面要學習西方，另一方面也要看到西方文化的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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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屆“精神人文主義”學術研討會10月19-20日在北京大學舉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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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為什么要說天人合一？因為我們需要反思這樣的一種啟蒙心態(tài)。這種具有排斥性，具有侵略性的人類中心主義，它是反自然、反宗教、反傳統(tǒng)、反精神價值的現(xiàn)實主義、功利主義、物質主義、科學主義和單線進化論。這些都是非常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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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紀，我們要有一種更高的人文關懷和智慧，要有更豐富的意義領域，比如說生態(tài)環(huán)保、多元宗教的思考，這有助于我們反思啟蒙心態(tài)。對于啟蒙價值、個性、自由、理性、人權，我們要做出多維的思考和超越。在這種前提之下，檢討具有排斥性，具有侵略性的人類中心主義，肯定生態(tài)環(huán)保、理性主義、多元文化，肯定對全球倫理的重新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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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問題上，我們要提升老百姓的理論水平，處理好自我和他者的關系，調整人類和天地、和動植物的關系，調整個體和社會、國家、人群之間以及陌生人交往之間的關系，對人類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做出應有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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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建構人文，但是不能夠消解對于天的敬畏和人所應有的信仰。所以我們要強調仁愛思想，這是儒家文化的中心，它包含忠與恕兩方面。這不僅是個人和他人之間關系的原則，推而廣之，也是國家、民族、文化、宗教之間關系的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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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站在“人與天地萬物一體”的角度提高對“人與自然”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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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匯報：也許這一次的疫情會讓我們更好地吸取17年前的SARS教訓，從根子上學會敬重各類生命，重建生命倫理，回到中國傳統(tǒng)的人與天地萬物為一體的境界。在大力呼吁尊重傳統(tǒng)文化的當下，我們應當怎樣去做會更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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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齊勇：中華民族有多災多難的經歷，但“多難興邦”。傳統(tǒng)社會的水、旱、蝗災和瘟疫頻發(fā)。從人類文明史看，中世紀就有黑死病肆虐，兩千五百萬人死亡；1919年前后美國也有大流感盛行；中國歷史上，云南1855年的大型鼠疫；1894年廣東大鼠疫，傳到香港，再傳到印度和世界，中印一千兩百萬人死亡；東北1910-1911年秋冬的鼠疫也曾一度失控，傳到河北、山東，六萬人死亡，最后得到有效控制。每次瘟疫都有復雜的面向和復雜的原因，科學家和醫(yī)生們在反思，人文學者也要反思和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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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SARS到新冠病毒肺炎疫情，讓我們要重建人與自然的和諧氛圍，當然因為人與自然不可能一直和諧，也存在著緊張，所以，就值得探討。對此，弘揚傳統(tǒng)文化是一種方式，同時，我認為要站在人類命運共同體及人與天地萬物一體的角度去提高這種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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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齊勇教授牽掛著武漢家鄉(xiāng)父老，“心之憂矣，如匪浣衣。靜言思之，不能奮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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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匯報：具體怎么放在人類命運共同體及人與天地萬物一體的視域內理解呢？對于國家和國家之間，我們應用這個理念，對于這次出現(xiàn)的個別地域歧視，或許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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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齊勇：人類命運共同體，是講人與同類的關系；人與天地萬物一體，是講人與不同類的關系。因此有兩方面的維度：一是人與自然的相處，另一是人與人的相處。從后者來說，不同種族、民族、語言、文化、宗教、性別之間的人相處，當然也涉及到人與自然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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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從深層次來看，人類只有一個地球，地球上的資源有限，人類群體的爭斗，必然存在有限資源的爭奪。我們的儒釋道學說里包含的“人與天地人物一體”，就包含了這種人與動植物，與草木鳥獸、山水瓦石的和諧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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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說：眾生平等。從生命本質來看，一切生命無二無別。眾生都有佛性，眾生都能成佛。王陽明講“一體之仁”，不管對有知覺的動物、無知覺的植物，甚至是對沒有生命的瓦石都要把它們看成自己生命的一部分，當它們遭到破壞時，我們因為有憐憫、同情之心而去加以愛護。這就是“仁愛之心”，由愛人推到愛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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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禮》中設有山林川澤的官員，不僅有理念更有制度落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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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載說：“民吾同胞，物吾與也。”如何將人與萬物有機聯(lián)系起來，這種智慧的根本是要對天地有敬畏，相信人和天地精神上有契合，對天下萬物、有情眾生產生博大的同情心。儒家的“博施濟眾，仁民愛物”、道家的“物我同體”，佛教的“普度眾生”，都是因為認為人和萬物都是天地所賦予，所以，萬物與人類的內在價值是同出一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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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人不是因為動物對人有用才覺得它有價值，而是要尊重動物自身的價值。人類因為私欲貪欲的膨脹才有了對天地自然的破壞，所以我們對人性的反思要建立在重建生態(tài)倫理、世界倫理的基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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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tǒng)社會對天地人合一不止是理念上，而是落實在禮樂制度上?！吨芏Y》里設置了山、林、澤、川的官員，就是要取用自然的同時還要有所限制，與生態(tài)保護有關。儒家在禮樂層面的認識一直影響到了法律中，如云夢秦簡《田律》，漢代的很多律法條款，就是保護生態(tài)的，與《月令》非常一致。但今天大家都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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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禮》中對生態(tài)保護有理念更有制度落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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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信息泛濫導致的盲目樂觀和極度悲觀都不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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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匯報：網絡的發(fā)達使得各種信息泛濫，從而引發(fā)了人群恐慌和焦慮情緒，當下疫情所引發(fā)出的社會問題還有哪些值得人文學者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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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齊勇：信息泛濫導致了盲目樂觀和極度悲觀，這都是不可取的。我們有2003年非典的經驗，要尊重科學家和醫(yī)護人員，要以審慎的樂觀的心態(tài)，相信一定能戰(zhàn)勝疫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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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自然關系凸顯后，人與人的關系也會變得緊張。所以，我們要理性、豁達和樂觀。同時對疫情也要有“持久戰(zhàn)”的心理準備，從最好處著眼，從最壞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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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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