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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鉤作者簡介:吳鉤,男,西歷一九七五年生,廣東汕尾人。著有《宋:現(xiàn)代的拂曉時辰》《知宋:寫給女兒的大宋歷史》《宋仁宗:共治時代》《風雅宋:看得見的大宋文明》《宋神宗與王安石:變法時代》等。 |
這個才女的詩歌,其實是別人代筆的
作者:吳鉤
來源:“我們都愛宋朝”微信公眾號
時間:孔子二五六八年歲次丁酉九月初六日丙戌
耶穌2017年10月26日
卜算子
不是愛風塵,
似被前緣誤。
花落花開自有時,
總賴東君主。
去也終須去,
住也如何?。?/p>
若得山花插滿頭,
莫問奴歸處。
許多人都相信,這一首《卜算子》是南宋名妓嚴蕊所作;也有許多人聽說過,嚴蕊之所以寫了這么一首小詞,是因為當時她受到朱熹的迫害,身陷囹圄。這里面有一個流傳甚廣的故事。
故事得從朱熹與唐仲友相訟說起。淳熙年間,唐仲友任臺州知州,期間浙東發(fā)生了水旱災害,受災之民“賣田拆屋,斫伐桑柘,鬻妻子,貸耕牛”。朝廷任命朱熹為提舉浙東常平茶鹽公事,巡按浙東主持荒政。
朱熹在巡視臺州時,當?shù)厥棵窦娂娡稜顧z控知州唐仲友不法之事。朱熹便連上六疏彈劾唐仲友,列舉出來的罪狀包括貪污官錢、偷盜公物、收受賄賂、偽造會子、嫖宿官妓等等。其中嫖宿官妓一條,牽涉到嚴蕊。
嚴蕊,天臺官妓,字幼芳,“善琴弈歌舞、絲竹書畫,色藝冠一時”。唐仲友看嚴蕊色藝俱佳、才貌雙全,十分寵愛,為其脫了妓籍,安置在婺州別宅,當成“小三”包養(yǎng)起來。
宋朝有官妓制度,士大夫在公務接待時候,可以傳喚歌妓歌舞佐酒。但請注意,按宋朝法律,官員不準在公務接待之外“預妓樂宴會”,否則處以“杖八十”的刑罰;官員也不準跟官妓發(fā)生不正當關系。唐仲友的風流行為,顯然已經(jīng)觸犯了宋朝的官員守則,所以朱熹上書彈劾唐仲友,也將其與官妓“媟狎”之事列為罪狀之一。
在朱熹對唐仲友提起彈劾后,唐仲友也上書自辯。當時的宰相王淮,是唐仲友的同鄉(xiāng)兼姻親,他將朱熹的前三道彈劾狀都壓下來,沒有提交皇帝。吏部尚書鄭丙、侍御史張大經(jīng)此時又站出來舉薦唐仲友(大概是為了迎合宰相王淮之意),所以唐仲友雖然受了彈劾,卻一點事兒也沒有,反而升遷為江西提刑。
朱熹見三道彈劾狀都如石沉大海,又再上三道措詞更嚴厲的彈劾狀。王淮不敢再瞞下去,只好將朱熹的彈劾狀與唐仲友的自辯狀呈交宋孝宗。孝宗詢問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淮輕描淡寫說:“此秀才爭閉氣耳?!毙⒆诹钤讓儆懻撝祆?、唐仲友爭訟一事,有臣僚建議:將朱熹調離浙東,“速往旱傷州郡相視”;由浙西提刑委任“清強之官”前往臺州“究實”(但最后并未“究實”,而是不了了之)。王淮為顯示公正,奪了唐仲友的江西提刑之職,改任朱熹為江西提刑。
但任命書送到浙東,朱熹堅決不接受任命書,還提出辭職,乞請奉祠歸家。獲批準。按野史筆記的記述,接替朱熹巡按浙東的官員,是岳飛之子岳霖。
此時,受唐仲友案牽連的嚴蕊還被關押在紹興府,接受調查。自系獄以來,嚴蕊雖受刑訊逼供,卻硬是咬緊牙關沒有供出唐仲友。岳霖到任后,很是可憐嚴蕊,有心放她一馬,便命她“作詞自陳”。嚴蕊“略不構思,口占《卜算子》”一首,即前引的那首小詞。
岳霖憐其才情,“即日判令從良”。未久,一位宗室近屬將嚴蕊“納為小婦以終身焉”。算是有了一個好歸宿。
這個動人的故事,記載在野史筆記《齊東野語》中。明末凌濛初編撰《拍案驚奇》,又根據(jù)《齊東野語》記載改編成小說《硬勘案大儒爭閑氣》,將嚴蕊塑造成一名受到道學家迫害的奇女子。可惜,經(jīng)近世學者嚴肅考證,基本上已可以認定《齊東野語》所錄并非史實。檢索史料,接替朱熹出任任浙東提刑的官員,叫做張詔,并不是岳霖。那首《卜算子》也非嚴蕊所寫,而是出自唐仲友親戚高宣教之手,創(chuàng)作時間是在唐仲友替嚴蕊脫去妓籍之時,并不是在嚴蕊系獄之后。
歷史上的嚴蕊也不是一個清白而硬氣的女子。她受寵于唐仲友,卻恃寵驕縱,當起官場掮客,收受賄賂,干預公事。有一個叫做徐新的吏員被唐仲友分配到臨??h賣官酒,徐新為了逃避這一差使,便向嚴蕊行賄,托她向唐仲友說情。還有一個叫楊準的人,因為偷娶官妓事發(fā),為免受罰,也給嚴蕊等官妓送了一百貫錢,請她代為關說。這些犯罪情節(jié),都有嚴蕊本人的供狀與其他涉案人員的證詞為證。說嚴蕊受朱熹的迫害,于史無據(jù),只是坊間文人的以訛傳訛而已。
我們點破歷史的真相,是不是有點“大煞風景”?
責任編輯: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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