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悌、誠信與為政 ——讀《論語·為政》兩章心得
作者:冷長安
來源:作者授權(quán) 儒家網(wǎng) 首發(fā)
時間:孔子二五六七年歲次丙申十月廿一日丙午
耶穌2016年11月20日
按:前日在微信某“《論語》解讀群”分享《論語·為政第二》21.22兩章,余后覺有表述含糊之處,遂整理成文稿如下。
或謂孔子曰:“子奚不為政?”子曰:“《書》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
這一章說的是孝悌與為政的關(guān)系,要解讀這一章,我們首先要了解“政”字的本義。
《說文解字》說:政者,正也。從攴從正。
為什么從“攴”呢?“攴”這個字很形象,它是形聲字,上面的“卜”表示一種聲音,下面的“又”字在甲骨文中是一個手的樣子。《說文解字》中說攴是“小擊也”,就是用手輕輕的打擊它。
好比我們釘釘子,如果釘?shù)臅r候釘子歪掉了,我們就會輕輕的把它敲正。小朋友們搭積木,如果有一塊積木歪掉了,就要去調(diào)整它,否則就搭不起來。一個朝代的傾覆,其實就是這些細節(jié)一次次累積起來的。一個政策上的小失誤顯示不出什么,但如果不去修正,不斷地失誤最后一定會讓一個國家走向滅亡。所以為政不可不慎。
政者,正也?!罢痹凇墩f文解字》中是“守一以止也”。
《尚書》說:“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比诵氖呛苋菀讐櫬涞?,道心是很微妙的,只有惟精惟一,才能夠引導生民守住中道??鬃诱f“吾道一以貫之”,守住了中道,人心也就安止了。
因此由“攴”和“正”組成的這個“政”字,意義可就大了,叫政以正民,為政的根本目的是正民,而為官出仕只是達到正民的其中一個途徑而已。
朱子的《論語集注》:“定公初年,孔子不仕,故或人疑其不為政也?!蹦藛栍诳鬃?。于是孔子引《尚書·君陳》中的一句話告之:“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毙⒕锤改?,友愛兄弟,就是為政了,何必當官才能為政呢?
“孝乎惟孝,友于兄弟”就是孝悌之道,這一章的第一個意思就是說行孝悌是為政的前提?!洞髮W》云:“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國。孝者,所以事君也;悌者,所以事長也?!敝螄纫R家,不行孝悌之道是不足以謀國的,是不足以為政的。
本章第二個意思是說孝悌的正民作用?!渡袝返倪@句話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字,就是“施”?!墩f文解字》說:“施,旗貌。柔順搖曳之貌?!本拖衿熳釉诳罩袚u曳,而且是柔順的搖曳。仔細品味一下,不由得讓人想到君子的溫良之貌。
儒家講人性本善,君子行孝悌之道,能夠立身齊家,組建一個有德品的家族,老百姓自然會敬仰,自然會爭相效仿學習。為政篇開篇就說:“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边@也能夠達到政以正民的效果,所以為政又何必一定要出仕呢?
孔子在這里就開出了一個傳統(tǒng),自此以后,儒家的知識分子不論出仕不出仕,都會積極為政。自古就有皇權(quán)不下縣之說,鄉(xiāng)縣施行的都是自治,亭長里正都是有威望的人擔任的,這些名門望族都是以孝悌齊家聞名鄉(xiāng)里,置辦農(nóng)田、囤積余糧,辦私塾、義莊,接濟貧困的鄉(xiāng)民。因此自古以來除了戰(zhàn)亂,幾乎沒有餓死人的現(xiàn)象。有了天災(zāi),鄉(xiāng)紳們大多都會開倉放糧,所以一般的天災(zāi)都能平安度過。因為這種自治機制,朝廷再怎么更換皇帝,對老百姓都不會多大影響。這些鄉(xiāng)紳、地主、名門望族大多都是書香門第,有傳統(tǒng)、有家承,并沒有現(xiàn)代人以為的那么不堪。后來打土豪分田地,打的就是這些人。土地到了農(nóng)民和土匪手上,免不了有好吃懶做的習氣,民間的自治體系瓦解了,政府一旦有政策上的失誤,就是一連鎖的反應(yīng)。
所以現(xiàn)在有很多儒家學者開始呼吁提倡恢復(fù)鄉(xiāng)賢,讓有品德、有名望,行孝悌之道的人來為鄉(xiāng)民做表率,以達到移風易俗的效果。這種民間自治的機制還是早日恢復(fù)的好,孝悌傳家才是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
子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
本章是講信與為政的關(guān)系。
《說文解字》:“信者,誠也。從人從言?!倍斡癫迷谶@里注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話,說:“人言則無不信者。”意思是說人說話沒有不講信用的,反過來講就是說不講信用的都不是人。
孟子講無四端之心非人也,后世學者又把“信”加入了進去,成為了五常道,五常是人本性所故有。
“信”字還有一個寫法,就是“訫”,取言必有衷之意。所以信者誠也,從心中直言而出就是信,要誠于本心才能夠外信于人。就好像我們答應(yīng)了別人一件事,但是卻沒有辦到,心中就會有愧疚感油然而生,這就說明信是我們本心所故有,講信是人之天性。
而在政治上,政令就好比車輪,執(zhí)政者就好比連接車輪之間的橫木。信就好比橫木與車輪之間的機巧關(guān)節(jié),關(guān)節(jié)接不上,民眾不相信執(zhí)政者,這政令怎么能夠施行的下去呢?所以儒家為政,講究取信于民,政無信不行,民無信不立。
除了儒家,法家也講取信于民。韓非子說:“小信成則大信立,故明主積于信,賞罰不信則禁令不行?!鄙眺?、吳起就是典型的以欺詐取信,以小信博大信。而他們自己,一個是賣友求榮,一個是殺妻求將,又有什么誠信可言呢?最后無不是落得個凄慘的下場。以賞罰必信興盛起來的大秦帝國,最后也是因為“失期,法皆斬”的“大信”逼得陳勝揭竿而起。
所以為政之道,一定要講誠信,以詐力取信終歸是不行的。
責任編輯:姚遠
【上一篇】【曾亦】古代法律關(guān)于未成年人犯罪之懲罰
【下一篇】【喻新捷】孔子治國理政思想的總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