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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茂】千燈船山 ,萬古風(fēng)流

欄目:文化雜談
發(fā)布時間:2025-05-23 21:0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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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燈船山 ,萬古風(fēng)流

作者:聶茂

來源:《長沙晚報》

時間:孔子二五七六年歲次乙巳四月廿三日己丑

          耶穌2025年5月20日

 

 

時光流逝,光陰荏苒。

 

清朝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四海初寧,內(nèi)政修明,海外藩邦來朝,盛世氣象初顯。

 

是年農(nóng)歷八月十六,月滿中天。長沙城內(nèi),提督湖廣學(xué)政署內(nèi)一方雅舍,軒窗半掩,幾竿湘竹在夜風(fēng)中搖曳。

 

潘宗洛獨坐書齋,鋪開宣紙,蘸墨揮毫,寫下《船山先生行述》,稱船山先生“以文章莫妙于南華,詞賦莫高于屈宋……自明統(tǒng)絕祀,先生著書凡四十年而終”。

 

翌日傍晚,王敔讀罷此文,淚流不止,顫聲道:“大人前有‘樣范二十’刻于先父墓前,今又親撰先父‘行述’摹其坎壈、彰其事功,先父泉下有知,當(dāng)頷首矣?!?/span>

 

“虎止先生,汝入為幕僚,既為吾門效命,更為邦國分憂?!迸俗诼逭溃骸按较壬吷淖郑孕难?。其志節(jié)乃湘岳之逸也,真砥柱一代之偉人矣?!蓖A送#值?,“先君大人浩氣長存,其德性如南岳之松柏,才情若湘水之波瀾。吾學(xué)淺陋,難探其奧,只述其實。若后學(xué)見吾所述,知先君之志節(jié),研濟(jì)世之經(jīng)學(xué),得萬世之太平,雖千載以下,亦不過譽也。”

 

早在康熙三十年(1691年)正月十八,廣陽學(xué)派代表人物劉獻(xiàn)廷游南岳,得識船山先生,十分推崇。后來他在《廣陽雜記》中贊船山先生:“其學(xué)無所不窺,于六經(jīng)皆有發(fā)明。洞庭之南,天地元氣,圣賢學(xué)脈,僅此一線耳。”

 

嘉慶年間,理學(xué)大師唐鑒在《國朝學(xué)案小識》中對船山先生學(xué)問給予高度肯定,認(rèn)為“先生理究天人,事通今古,探道德性命之原,明得喪興亡之故……先生之道,可以奮乎百世矣”。

 

潘宗洛、劉獻(xiàn)廷、唐鑒和王敔及其家人的傳承與努力,為乾隆時期船山先生四部著述編入《四庫全書》打下了基礎(chǔ)。

 

然而,那些承載著王夫之萬丈雄心的文字,其巨大的光熱與風(fēng)雷一直隱匿于黑暗,在故紙堆里寂寞生灰,難抵人間煙火。直到清道光二十年(1840年)叫鄧顯鶴的人出現(xiàn),這個“厭薄仕進(jìn)”的人,一生只做過從七品的小吏。因緣際會,他通讀了王夫之七世孫世佺之父王承佺廣搜庋藏之遺書,認(rèn)為船山先生“志行之超潔,學(xué)問之正大,體用之明備,著述之精卓宏富,當(dāng)與顧亭林、黃梨洲、李二曲諸老相頡頏,而世鮮知者”,遂排除萬難,發(fā)憤刻印,務(wù)“使湖湘之士共知宗仰”。

 

由于工作量太大,鄧顯鶴請左宗棠、左宗植兄弟幫忙編校。

 

兩年后,《船山遺書》在長沙出版,稱為王氏守遺經(jīng)書屋版。此版共收船山闡釋四書五經(jīng)的經(jīng)部著作18種,151卷,外加《讀通鑒論》31卷。

 

這是船山著作第一次系統(tǒng)編校出版。

 

鄧顯鶴在《船山著述目錄序》中鄭重寫道:船山先生“生平論學(xué),以漢儒為門戶,以宋五子為堂奧,而原本淵源,尤在正蒙一書。以為張子之學(xué),上承孔孟之志,下俅來茲之失;如皎日麗天,無幽不燭,圣人復(fù)起,未之能易”。

 

山雨欲來,風(fēng)云激蕩。魏源讀了《船山遺書》,五體投地:其“精義卓識,往往暗與之合,左采右筆,觸處逢源,于是風(fēng)雅頌各得其所。”魏源高舉船山先生的變革大旗,于沉沉夜空中發(fā)出一聲吶喊,投下一道閃電:“師夷長技以制夷?!?/span>

 

作為胡林翼的岳父,又是左宗棠的親家,陶澍亦讀了《船山遺書》,他震驚之余,揮筆贊道:“天下士非一鄉(xiāng)之士,人倫師亦百世之師?!?/span>

 

殊為可惜的是,該刊本毀于兵燹。

 

咸豐二年(1852年)初秋,太平軍圍攻長沙。

 

左宗棠、左宗植兄弟與郭嵩燾三人逃往山中。左氏兄弟攜帶一套王氏守遺經(jīng)書屋版《船山遺書》,每日研讀。船山先生痛晚明學(xué)術(shù)之空疏,直刺上蔡先生、象山先生、陽明先生之心學(xué),批其襲禪宗之皮毛以入儒,竊佛老之土苴相附會,以致邦國傾覆,宗社丘墟……激發(fā)左氏兄弟雄心。左宗棠后來抬棺出征之壯舉,就是受到船山先生的精神感召。

 

郭嵩燾從左氏兄弟處借得《船山遺書》,如獲至寶。他讀后頓覺醍醐灌頂,認(rèn)為船山之學(xué)發(fā)伏羲、周文王、周公和孔子諸論之道,得“漢宋諸儒俱退聽”,承周敦頤、程顥、程頤、張載和朱熹之理學(xué),終成“元明兩代一先生”。他后來回憶道:“咸豐壬子避亂山中,有終焉之志,讀船山《禮記章句》,尋其意恉?!?/span>

 

在山野深處讀了兩年的《船山遺書》,郭嵩燾蓄勢待發(fā)。出山后,他成為湘軍統(tǒng)帥曾國藩的重要助手。早在一年前,彭玉麟加入湘軍,成為水師領(lǐng)頭人。郭、彭二人,都是船山思想的忠實擁躉。特別是彭玉麟,當(dāng)曾國藩兵敗投水自殺未遂之際,彭玉麟獨立船頭,慨然道:“今日,我死日也。吾不令將士獨死,亦不令怯者獨生?!闭Z畢,率一營沖入太平軍炮火中,力挽狂瀾。

 

事后,曾國藩問此勇何來,彭玉麟答曰:“船山先生之‘活埋’也?!?/span>

 

曾國藩大贊:“書生從戎,膽氣過于宿將,激昂慷慨,有烈士風(fēng)。”

 

 

同治三年(1864年)6月18日凌晨三點,曾國藩接到弟弟曾國荃發(fā)來的一份急電,大意是:天京已破,城中逆首盡數(shù)擒斬。再有兩日,就可“剿洗凈盡”。

 

自兩年前冬,曾國荃率湘軍合圍金陵,迄今已歷七百余日。

 

曾國藩閱后長舒一氣,當(dāng)即決定:加快《船山遺書》的刊印工作。一直以來,曾國藩心儀船山先生,認(rèn)為其是“命世獨立之君子”。曾國藩祖籍衡陽廟山,與船山先生為同鄉(xiāng),又都曾求學(xué)岳麓書院,亦曾讀過鄧顯鶴刊印的《船山遺書》,深受其益。

 

同治六年(1867年)孟春,金陵本《船山遺書》付梓刊行。曾國藩親為校讎,曾國荃資以刻資。金陵本《船山遺書》凡56種,322卷。

 

絕學(xué)重光。較之王氏守遺經(jīng)書屋版,此次刊印,更為全面。

 

曾國藩在序中將儒家正統(tǒng)文化的發(fā)展脈絡(luò)作了梳理,認(rèn)為道統(tǒng)以孔孟始,經(jīng)西漢經(jīng)學(xué)家戴圣、北宋大儒張載承繼,最后以船山先生終??酌弦浴叭识Y”奠定根基,戴圣《禮記》傳承“禮”,張載《正蒙》賡續(xù)“仁”。而船山先生注《正蒙》數(shù)萬言,釋《禮記》數(shù)十萬言,充分彰顯“仁”與“禮”的價值,此乃“綱維萬事”,將“弭世亂于未形”。

 

在湘軍將帥會上,曾國藩憤然道:“楚軍之勇,得之于《孟子》;湘軍之智,得之于船山。吾輩非屠夫,亦非草莽。湘軍更非野蠻之軍,而為文華之師?!彼鳡I置《船山遺書》一部,每日卯時誦讀,以明忠義之道。

 

不惟如此,曾國藩深服船山先生不拘漢宋畛域,兼容并蓄,欲承遺緒“開生面”,遂首奏清廷資遣幼童赴美,習(xí)“西洋之學(xué)”為我所用。

 

得益于曾國藩巨大的影響力,船山先生去世170多年后,他的鋒芒初露、思想“始顯”。

 

郭嵩燾得金陵本《船山遺書》一套,一味再味。三年后,他在長沙城南書院內(nèi)張栻南軒祠旁,修建船山祠,撰寫《船山祠碑記》。這是后人為船山先生修建的第一座祠堂。郭嵩燾在《船山先生祠安位告文》中推崇道:“蓋濂溪周子與吾夫子,相去七百載,屹立相望。攬道學(xué)之始終,亙湖湘而有光?!蓖瑫r感慨道:“咸以謂兩廡之祀,當(dāng)在宋五子之列,而至今不獲祀于其鄉(xiāng)?!币馑际牵较壬鷳?yīng)該像北宋五子一樣從祀孔廟,可連鄉(xiāng)祀都沒有得到,實不應(yīng)該。

 

清光緒八年(1882年),湖南提學(xué)使朱逌然提出建立“船山書院”倡議,彭玉麟與王之春等人積極響應(yīng),在船山先生出生地衡陽城內(nèi)王衙坪的“船山祠”創(chuàng)立了書院。

 

兩年后,船山書院正式招收學(xué)子。

 

時任兩江總督曾國荃在曾國藩的支持下,慷慨捐贈了家藏的《船山遺書》322卷板片,成為書院重要學(xué)術(shù)資源。

 

一年后,彭玉麟感慨王衙坪的書院太小,遂獨捐銀12000兩,將書院遷建于蒸水河中的東洲島,請大名鼎鼎的王闿運擔(dān)任山長。

 

曾國藩欣賞王闿運的“才氣”與“傲氣”,給了他“不做清臣,不受清事,來去自如”的特殊待遇。王闿運心安理得,后來受了點氣,便怒懟曾國藩,拂袖而去。連同為“狂人”的左宗棠都看不下去,說他不過是個“狂悖之徒”。但這個“狂人”卻對船山先生頂禮膜拜,贊其“前朝干凈土,高節(jié)大羅山”。

 

他還在船山先生墓前獻(xiàn)聯(lián),以表敬仰之情:“世臣喬木千年屋,南國儒林第一人?!?/span>

 

光緒二年(1876年),郭嵩燾赴任英國前,向朝廷上奏《請以王夫之從祀文廟疏》,被駁回。在英國,郭嵩燾無法教化“野蠻洋人”,反而成為“受教之徒”,引起國人不滿。回國后,郭嵩燾退出仕途,創(chuàng)建思賢講舍,墻上掛著大幅王夫之畫像,作為“專祀船山先生”之地,他題詞道:“二百余年,星日昭垂,私心之契,曠世之師?!逼渌谡n目皆為傳播船山先生思想,與船山書院相呼應(yīng)。

 

“狂人”王闿運來船山書院做山長,一待就是25年。其間,王闿運多次造訪湘西草堂,力倡船山學(xué)說。他在《邗江王氏族譜敘》一文感慨道:“船山祖籍維揚,本勛華世胄,遭明社鼎沸,避世隱居,鄉(xiāng)人無聞知者?!彼H訂書院學(xué)規(guī),首條便是:“毋諂媚權(quán)貴,毋輕棄故紙?!?/span>

 

作為山長,王闿運還攬下一年一度祭祀王夫之的重任。在他治下,“學(xué)在船山”,名重一時。

 

在科舉廢棄、西學(xué)東漸的狂飆中,王闿運以決絕之姿堅守華夏文脈。他的堅守非為自閉或復(fù)古,而要借船山先生“經(jīng)世致用”培育“開新之才”。作為書院杰出學(xué)子代表,楊度之《湖南少年歌》與齊白石之“一息尚存書要讀”印,皆源于東洲島上那春風(fēng)細(xì)雨般的瑯瑯書聲。

 

 

郭嵩燾去世17年后,他的“王夫之從祀文廟”遺愿得以達(dá)成,而與船山先生同入孔廟者,還有黃宗羲和顧炎武。

 

從祀孔廟,意味著王夫之成為儒家道統(tǒng)公認(rèn)的傳人。而這,距離他駕鶴西去,已逾兩百年。

 

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轟轟烈烈的洋務(wù)運動隨著甲午戰(zhàn)爭失敗而宣告終結(jié),值此之時,一進(jìn)京參加變法運動的年輕人憂心忡忡。

 

他就是湖北巡撫兼署湖廣總督譚繼洵之子譚嗣同,時年31歲。

 

譚嗣同把船山先生視為人生導(dǎo)師,曾寫《王志》一文,直言自己“私淑船山”。他對《船山遺書》愛不釋卷,反復(fù)誦讀,坦言“邇?yōu)閷W(xué)專主船山遺書,輔以廣覽博取”,“凡為仁學(xué)者當(dāng)通王船山之書”,并把船山先生尊為北宋滅亡以來“膺五百之運,發(fā)斯道之光”的一代圣哲,其思想具有“空絕千古”的意義。

 

三年后,因為戊戌變法的滔天巨浪,清廷發(fā)布緝拿康梁黨人詔書。譚嗣同本可隨梁啟超東渡避禍,卻以絕命詩告白天下:“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譚嗣同的英勇就義,其泥濘中的力量正來自船山先生的血性鼓舞,而黑暗中的光芒則來自船山先生的精神世界。他少年時期的三位恩師歐陽中鵠、涂啟先和劉人熙,均是船山思想的追隨者與踐行者。

 

在歷史的暴風(fēng)眼,船山學(xué)社應(yīng)運而生,其前身乃郭嵩燾創(chuàng)辦的思賢講舍。

 

劉人熙不忍“船山先師之遺緒從此廢墜”,故有設(shè)立船山學(xué)社、接緒思賢講舍之議。幾經(jīng)挫折,船山學(xué)社最終于1914年6月成立。

 

楊昌濟(jì)心懷“欲栽大木柱長天”之大志,應(yīng)邀來此講學(xué)。湘潭人毛潤之前來聽講。而后,在楊昌濟(jì)倡導(dǎo)下,湖南第一師范學(xué)校研習(xí)船山學(xué)問蔚然成風(fēng),延續(xù)著船山先生的思想火種。

 

一個冬日的上午,陽光黃澄澄的,照著城南妙高峰下的師范學(xué)校。教室里擠滿黑壓壓的人頭,都在認(rèn)真聽課。

 

楊昌濟(jì)教授倫理學(xué),身著西裝的他拿著《修身講義》,向同學(xué)們講解王船山。當(dāng)講到船山先生“有豪杰而不圣賢者矣,未有圣賢而不豪杰者也”時,他問道:“誰來闡發(fā)一下?”

 

毛潤之起身答道:“圣賢,德業(yè)俱全者;豪杰,歉于品德,而有大功大名者?!?/span>

 

楊昌濟(jì)甚慰,道:“人有強固之意志,始能實現(xiàn)高尚之理想?!?/span>

 

課后,楊昌濟(jì)邀毛潤之至家中,兩人促膝交談,暢所欲言。

 

楊昌濟(jì)問:“讀書何為?”

 

毛潤之答:“老師說過,讀書目的不在學(xué)而優(yōu)則仕,而在國家民族的‘衰而復(fù)興’和‘闕而復(fù)振’上。老師講的‘濯秦愚,刷宋恥’‘保延千祀’等,學(xué)生均記住了?!?/span>

 

楊昌濟(jì)點點頭,道:“西方有個黑格爾,他說:‘人是靠思想站立起來的?!瘱|方有個王船山,他說:‘志在國,志在民,志在世界?!嵯仓??!?/span>

 

春雷隱動,風(fēng)云四起。毛潤之眼里跳出一團(tuán)耀眼的火焰。

 

 

暮色四合,蒸水嗚咽。武昌凌晨的槍聲猶在耳畔,南湖煙雨的燈火已隱現(xiàn)微芒。極目宇內(nèi),歐羅巴戰(zhàn)火沖霄,美利堅鯨吞四海,扶桑狼子野心畢露。列強鐵蹄踏碎山河,殖民地烽煙遍燃寰宇。

 

值此天崩地坼之際,擎天心燈安在?

 

東洲島上,秋意正濃,船山書院的鐘鼓沉沉。王闿運躬身于藏書樓前,彭公手植的香樟在秋風(fēng)中低吟,似在訴說華夏國運與文運的千年滄桑。他慢慢走到樟樹下,輕輕撫著樟樹皸裂的條條紋路,喃喃道:“雪帥(彭玉麟)以武魂護(hù)文脈,老夫以殘軀續(xù)學(xué)命?!?/span>

 

一聲長嘆,驚起寒鴉點點,掠過雁城的天際。

 

1915年陰歷十月七日寅時,山河肅穆,玄黃同晦。在船山先生誕辰296年之際,船山書院迎來了一年一度的獻(xiàn)祭,這也是王闿運親自主持的最后一次獻(xiàn)祭——翌年,王闿運病逝于湘潭。

 

船山書院明德堂莊嚴(yán)肅穆,殘靄凝空。青石階上散落著些許枯黃的樹葉。香燭裊裊,爆竹陣陣,72盞紙燈按《周易》卦位排列。

 

與往年不同的是,這一年,王闿運特地邀請船山學(xué)社的劉人熙來宣讀祭詞。

 

劉人熙倍感榮幸,他穿著青墨相間的長衫,提前一天抵達(dá)。

 

見到王闿運,劉人熙脫口便是:“可憐一卷船山學(xué),壯歲抄書到白頭?!?/span>

 

王闿運哂之。

 

當(dāng)天祭祀現(xiàn)場,白發(fā)蒼蒼的王闿運生平第一次穿上黑色西服,站在主持位,精神矍鑠。左邊是楊度和齊白石,右邊是夏壽田與楊鈞。

 

劉人熙站在司儀旁。

 

在祭詞中,劉人熙贊嘆船山先生“不為富貴功名分其神,不為貧賤威武屈其節(jié),不為榮辱死生易其心”,尤其提到“先生之《屈原遠(yuǎn)游賦注釋》,實為千古第一注,堪稱得上二千余年來屈原第一知己”。

 

宣讀至此,劉人熙忽地停下,問道:“誰來說說船山風(fēng)骨?”

 

楊度率先贊道:“利不歆而害不距?!?/span>

 

齊白石又贊:“寵不驚而辱不屈。”

 

夏壽田再贊:“名不競而實不爭。”

 

楊鈞復(fù)贊,聲音洪亮:“取義蹈人,雖死不辱?!?/span>

 

最后,王闿運拉長語調(diào),朗聲道:“船山風(fēng)骨,萬古長存?!?/span>

 

眾人齊呼:“船山風(fēng)骨,萬古長存?!?/span>

 

本次獻(xiàn)祭最大的亮點是楊度、齊白石、夏壽田和楊鈞主演的四幕新劇《千燈船山》。這臺精心排練的舞臺劇,既像湘劇,又像祁劇,也像花鼓戲,還有京劇、山歌、紙燈、嗩吶、長笛與二胡等雜配,各劇交融,各美其美,別開生面。每一幕一個主題,由一人主演,余為配角。楊度、齊白石、夏壽田和楊鈞四人都有一個走位(含拳、劍、棍、刀等表演)和船山先生事功的講述,最精彩的則是每位主演的一段唱詞。

 

第一幕是《殘局》。楊度是主演,他面色凝重,手持一份1905年東京《二十世紀(jì)之支那》剪報——頭條正是《王夫之思想與日本明治維新之關(guān)系》。在他走位時,身后走出三人,皆手持黃色紙燈。楊度表演的是一套自創(chuàng)無形拳,三位持紙燈者配合。楊度講述的是船山先生從生于亂世到張獻(xiàn)忠攻城遭到構(gòu)陷之事。最后,他悲壯地唱道:“殘局秋風(fēng)雁陣寒,孤貞?yīng)毷厥?。遺書百萬垂星漢,正氣浩然天地傳?!?/span>

 

臺下一片叫好。

 

第二幕是《苦旅》。齊白石是主演,他拿著龍星劍拓片,背面刻有王夫之“天下事,少年心”。在他走位時,舞臺配角增至六人,每人持黃色紙燈。齊白石表演了一套劍術(shù),六名持紙燈者為之配合。齊白石講述了船山先生行刺桂王府之驚天秘密的故事。最后,他深情地唱道:“苦旅奇文對故山,豪情大業(yè)出雄關(guān)。六經(jīng)為我開生面,七尺從天破萬艱。”

 

眾人鼓掌。

 

第三幕是《困斗》。夏壽田是主演,他高高舉起《坤輿萬國全圖》,仰望星空。在他走位時,舞臺配角增至九人,每人持黃色紙燈。夏壽田表演了一套雙節(jié)棍,九名持紙燈者配合甚佳。夏壽田講述了船山先生從善林典當(dāng)鋪到報國無門的痛苦掙扎。最后,他用心唱道:“困斗重開禹甸篇,圣光遙接赤霄年。誓承文脈傳薪火,情到深時仰舜弦?!?/span>

 

眾人再次鼓掌并叫“好!”

 

第四幕是《微光》。楊鈞是主演,他捧著王氏守遺經(jīng)書屋版之《讀通鑒論》,深情凝視。在他走位時,舞臺配角仍為九人,每人持黃色紙燈。楊鈞表演了一段刀術(shù),九名持紙燈者為之配合。楊鈞講述了船山先生從人心難測到魂歸石船山的艱難歷程。最后,他流淚唱道:“微光萬里夜初闌,青岳藏鋒心如丹。敢與天公爭絕學(xué),文星高照漢衣冠?!?/span>

 

“好,太好了!”觀眾一邊鼓掌,一邊叫好。

 

幕尾突然迎來高潮。此時的舞臺,四周紙燈全亮。臺上主演集中亮相。十六名持紙燈者緩緩走到舞臺中央,分列兩排,站于四名主演之后,每盞紙燈掛有一巨字,合在一起,竟是:“吾書二百年后始顯,吾道五百年后大昌?!?/span>

 

臺下頓時轟然,掌聲雷動,歡呼不斷。

 

劉人熙沉浸其中,淚流滿面。他忍不住對王闿運道:“船山之學(xué),通天人,一事理,而獨來獨往之精神,足以廉頑立懦,是圣門之狂狷,洙泗之津梁也?!?/span>

 

王闿運聞此,道:“賢弟曾言:‘周子以后,一人而已。’此之謂也?!?/span>

 

劉人熙說:“兄長來時,此地寂寂。今成碩望,功莫大焉。”

 

王闿運言:“二十余載,忽然而已。行此一程,人生何憾?此亦雪帥未竟之志也?!?/span>

 

兩人拊掌,會心一笑。

 

當(dāng)天晚上,王闿運在楊度、齊白石等弟子的陪伴下,偕劉人熙一起,來蒸水河畔觀賞河燈,密密麻麻的河燈,將雁城夜空照得透亮。

 

一行人來到離王衙坪不遠(yuǎn)的渡口處,楊度躬身撿起一盞燈籠,但見上面赫然寫著:“夫之小兒,當(dāng)承先志?!?/span>

 

這是王朝聘對王夫之的叮囑,更是一個父親對一個兒子的全部期許。

 

王闿運接過燈籠,看罷,道:“千燈船山,星火燎原?!?/span>

 

劉人熙望著遙遠(yuǎn)的天際,道:“大幕拉開。一個嶄新的時代——來了!”

 

 

一個王朝的滅亡因為一個人的堅守,被整整推遲了48年。

 

在70多年的艱難歲月中,他以難以想象的高格與隱忍,踐行了他“明朝遺臣”的諾言,也實現(xiàn)了他“完發(fā)歿身”的執(zhí)念。

 

他像一顆永不生銹的釘子,一端釘在明朝的腳心,一端釘在清朝的胸口。

 

有了這顆強大的釘子,清朝就無法宣稱:“天下歸順,四海臣服。”

 

有了這顆韌性的釘子,明朝就能夠發(fā)聲:“誰言河晏已清明,普天尚有一行人!”

 

作為強大而韌性的守靈人,他僅僅只是明朝中的一個準(zhǔn)八品小官。在漂泊流離的錯位生活中,他用卑微但又高貴、普通但又卓拔的堅貞,守望著前朝冰冷的頭顱和凄涼的背影。

 

悠悠孤魂,歸之船山。一腔熱血,拋入江河。在他逝世十余年后,他的兒子王敔終于成了潘宗洛的幕僚,直到此時,王敔才真正讀懂父親大人那“誓為文脈續(xù)薪火,敢與絕學(xué)爭熹微”的浩然正氣與萬丈雄心。

 

王朝聘給小兒子取名“夫之”,是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成為頂天立地的大丈夫。而他站在父親瘦弱的肩膀和千年歷史的巨石之上,用畢生的追求、抵抗、掙扎和執(zhí)念,成就了湖湘文明和燦爛文化史上令人仰望的巍巍“船山”。

 

他對得起“王船山”這沉甸甸的三個字。在日復(fù)一日的貧困、無處不在的悲苦和漫長孤寂的求索中,他深深感到:天有光,人有氣,文有脈。文氣要蓄,文心要養(yǎng),文血要新。所謂蓄、養(yǎng)、新,此三者,皆需靜。而他以岳峰為屏,坐于靜中,思于靜中,冥于靜中,化于靜中,如此,血氣沖頂,萬物勃勃。

 

他以船山為名,恪守忠孝義勇,悲喜自渡,冷暖自知,這是自己的天地。

 

他與船山為伴,直面日月星辰,通透澄明,靈魂含香,這是自己的世界。

 

說到底,這座“船山”,既是他日日凝視對話“六經(jīng)責(zé)我開生面”的自然之山,更是他時時勵志警醒“七尺從天乞活埋”的精神之山。

 

所謂“船”者,于他而言,裝的是家與國、族與民、情與愛;裝的是認(rèn)識世界的方法論、改造世界的辯證法;裝的是迷離與篤定,是失落與堅守,是歷九死而不悔的決心,是書生報國的執(zhí)念;裝的是對天地萬物的深刻體察,是對命運的不屈抗?fàn)幣c完美展示,是生命的苦難、孤寂、隱忍以及涕淚交織、悲喜交加的一切。

 

所謂“山”者,是他的智慧所擁有的寬度,是他的靈魂所觸及的廣度,是他對世界認(rèn)知所達(dá)到的深度,是他留世八百余萬古文字所鋪就的厚度,是他忠誠和信仰所鑄就的“風(fēng)景這邊獨好”的精神高度。

 

這個精神高度,既是王船山窮其一生,用一血一淚、一磚一瓦、一字一句壘起的生命高度、哲學(xué)高度和思想高度,也是后人對王船山如高山仰止般無比崇敬、無比熱愛、無比感激的靈魂高度。

 

王船山一生所寫的著作無法精確統(tǒng)計,除大量散佚外,僅目前收集到的就有100多部、400余卷,共800余萬字,都是他用古奧的繁體字,在泛黃的草紙上一字一句寫出來的,每一個字都能讀出他的呼吸、脈搏和心跳。這是他構(gòu)建出來的獨一無二的燦爛世界。

 

一間草堂,著書立說,長歌當(dāng)哭,激揚文字。王船山如沐浴黑夜之后的輝煌的太陽,正緩慢而有力地爬上浩瀚的天際。

 

譚嗣同曾寫下一個預(yù)言:“萬物昭蘇天地曙,要憑南岳一聲雷?!?/span>

 

“南岳雷”,王船山之謂也。

 

“雷神”下凡,天地激蕩,其思想的春雨,澤被后人,滋潤萬世。

 

1985年,美國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界評出全球最偉大的八位哲學(xué)家,其中四位是唯物主義者,王船山位居德謨克利特之后,費爾巴哈和馬克思之前??梢娖渚竦墓饷ⅲ粌H照亮了東方,也照亮著世界。

 

王船山對得起后人對他的崇敬。臨終之前,面對來訪者潘宗洛關(guān)于其書未曾刊行是否遺憾的提問,他擲地有聲道:“人有人脈,民有民心,族有族志,國有國運。文脈連血脈,血脈生文氣,文氣潤人心,人心貫文運。文運通人運,人運通民運,民運通族運,族運通國運。是故文脈旺則人旺,文心盛則民盛,文氣興則族興,文運強則國強?!闭f到這里,他高高地昂起頭,朗聲道:“吾書兩百年后始顯,吾道五百年后大昌。”

 

此等宣稱,真是雷霆萬鈞,石破天驚。這是何等的自重,何等的自強,何等的自信??!

 

這個被世人稱之為“東方黑格爾”的執(zhí)念者,如激流中的巨石,具萬古風(fēng)流之錚骨。他以一人之孱弱,頂起一個王朝的脊梁;他以思想的王者,承續(xù)華夏源遠(yuǎn)流長的一脈文運……

 

那是一面大旗,秉持炎帝精神,悠悠蒼穹,天健地坤。

 

那是一束微光,撳亮湖湘文明,莽莽寰宇,山清水白。

 

責(zé)任編輯:近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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