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學界哲學與人生意義
作者:海倫娜·德·布雷斯 著 吳萬偉 譯
來源:譯者授權儒家網發(fā)布
這是布雷斯教授有關學界哲學與人生意義話題的四篇連載專欄中的第一篇。新的連載隨后每周推出。
幾年前,朋友亞當和我在一家書店瀏覽,突然我們聽到收銀臺那邊傳來了抽泣聲。我們轉過臉去,瞥見一個18歲的瘦弱姑娘,滿臉晶瑩的淚滴,她在盯著手機看。
亞當問“你還好吧?”
售貨員抽了一下鼻子說,“不好。那條垃圾短信。他讓我成了他媽的播放清單?!?o:p>
我們小心翼翼地走近她,其中一位大膽地問到,“你的男朋友?”
“她的男朋友,”店員說,“經過了他媽的15首愛情歌曲之后,他現在告訴我不談了?!?o:p>
“那太糟糕了。”亞當同情地說。
這個瘦弱姑娘說,“我猜想我應該與他一刀兩斷。”她重新核對手機,“但是,我們相互發(fā)短信已經七個星期了。或許他還是要和她斷絕關系的?!?o:p>
亞當和我異口同聲地說,“與他一刀兩斷?!?o:p>
“真的?”她抬頭深情地看看我們,“你們是誰???住在這附近嗎?你們是做什么的?”
我們驚訝地啊了一聲,我們開始談起來。
亞當說,“我們是哲學教授?!?o:p>
“真的?”她驚訝地說,放下電話。“天哪。我真不敢相信?!彼龔淖雷雍竺媾芰顺鰜?。
“你們告訴我該怎么辦。我應該怎么做?”
我碰巧手里緊握著愛默生的1.99美元一本的《自立》,放到她手里為我們贏得時間。
她沮喪地看看我,看看書,大聲地嘆了一口氣。
“其實不光是這個家伙的問題。我就是不明白我到底怎么啦。學校、工作、朋友、家庭,一切。到底是為了什么?所有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么?”
亞當說,“啊啊,現在不要問?,F在別想那些東西?!?o:p>
她說,“不,真的,”她的目光在我們倆之間來回穿梭,“告訴我,我需要。”她靠在桌子邊,“請告訴我?!?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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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并不清楚普通人想從哲學家那里尋求生活指南時,到底在追求什么,但通??赡苁侨N情況的結合體:首先,自己在宇宙中的定位,其次,當生活欺騙了我們時,獲得生存的安慰;更罕見的是,某種具體的實際生活建議(比如是否回短信?)
對這些要求的最后一種的簡單答案是,哲學能提供至少答案的一部分。人們應該如何回應某個具體場景取決于這個世界的有關事實,哲學家可能沒有具體的專業(yè)知識,或許這位播放列表清單老兄真的愛上了店員?---我們不能單獨對此問題發(fā)表意見。
從社會上說,更令人不舒服的答案是,在那些接受當今主流哲學訓練的某些哲學家看來,那種認為哲學家能夠在這三個方面給個人提供幫助的要求是腦子進水了。大聲地說出來,這意味著指責遇到生存危機的人過于幼稚,這是我試圖避免陷入的笨蛋做法。不過,我的確認為如此,因為我認為自己在讀研究生期間熟練掌握的東西,根本就不是能夠對付日常生活的可轉移的專業(yè)知識,無論是宏大敘事或者私人生活小事。我積極參與研究的東西感覺到更像抽象的科學形式:試圖理解世界和心智的一種純粹的描述性努力。我在麻省理工學院做的博士研究,當我穿梭在這個勤奮的校園里悲催地上各種課程時,我感受到和周圍那勤奮苦讀的知識追求者團隊的親屬關系。是的,我告訴自己,存在很多差異:最明顯的是,我們搞哲學研究的人做的實驗是純粹概念性的。但從終極來說,我們和從事同樣工程的科學家沒有區(qū)別:難道我們不是在系統地、嚴謹地探索理解事物的本質嗎?
科學有實用性的應用,但是對于真正投身其中的研究者來說,應用不是主要要點,試圖直接指向應用有可能產生相反的效果。基于類似的原因,從哲學那里獲得生活指南或快速的安慰同樣有風險。伯納德·威廉姆斯(Bernard Williams)在他的隨筆“論對哲學的厭惡和蔑視”中說,雖然哲學可能令人壓抑,但是它并不是“通過即刻處理緊迫和深刻的問題”而到達目標。這能造成單純的膚淺性和思想上的刻奇。要真正給人帶來幫助通常要求真實,因為哲學處理的議題通常是復雜的和困難的,尋找這些問題的真理應該從山麓小丘開始,小心翼翼地穩(wěn)步推進。真正的哲學往往并不惹人注目,普通人往往不容易理解。就算哲學真的產生了好的人生指南,這也并不能保證伴隨而來的是舒適和安慰。真相往往是該死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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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讀研究生期間,我提醒自己意識到這一點,我意識到自己在從事的工作與我在生活中所關心之事的這種怪異的割裂關系。在我讀博士期間,大量時間都感受到無聊透頂,難受死了。我注意到其他同學和教授們似乎在任何時刻,任何語境下都在討論哲學,而在我看來越來越清楚的是,我不愿意這樣。有人可能在酒吧里隨口提出某些言論,顯然是非哲學的要點,別人可能走過來說,“這話有意思。讓我們添加一些壓力?!蔽荫R上就會想到,“咱們還是別討論這個,換個話題吧?!?o:p>
當時,我認為問題出在我身上,因為我的興趣過于狹窄。我告訴自己,多多少少限制在倫理學和政治哲學上。那顯然是個人缺陷,因為周圍環(huán)境的期待是,理想的哲學家至少是對任何哲學問題都感興趣的。正如我們被鼓勵要設想的那樣,哲學基本上是一種活動而不是一堆知識的話,果真如此,那就不應該僅僅是被思考的東西:你應該享受對任何東西進行哲學思考。
我不再認為那是了不起的推理結論---性是一種活動,結果我們都對自己在做這事方面特別挑剔---我也認為我的問題定位出了差錯。我的無聊并不是真的來自教授們或者同學們思考的問題,甚至在最偏遠的領域如形而上學并不真正讓我覺得提不起熱情。無論討論的是什么,當直截了當地開始之后,常常讓人好奇、令人困惑甚至在情感上讓人激動起來。但是,當我在閱讀相關文章時,為什么沒有那種感覺呢?為什么甚至在有關顯然緊迫的問題的優(yōu)秀論文中,我都會感受到某種東西,無論是這個問題、這個作者還是我自己都是在遭受一種背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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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最近遭遇到的這個情況,對于從哲學上提出生活建議的要求,從個人角度覺得最令人不舒服的回答,是這個提問者生活中遇到了麻煩。哲學應該能夠回應人類日常生活的尋?,嵤?--它從根本上說是不乏味的---但是,我過去閱讀、教學和寫作的很大部分哲學著作似乎皆達不到這個標準。議題不是技術操作的應用,因為威廉姆斯提出的那些理由,外人根本看不懂。這不是因為所提出的問題的本質,或者并不總是因為這樣。那么,問題何在?答案并不明顯,但是為了讓我們開個好頭,我們現在來看看感受如何。
這些天,當我坐在書桌面前試圖抓住我擁有的新哲學問題的“文獻”時,我不知不覺處于一種奇怪的狀態(tài)。我使用屢試不爽的技巧:閱讀我能找到的任何東西,期刊、筆記,將其組織起來變成一個競爭性立場的清單,它們得到眾多糾纏在一起的前提的支持,導致超級具體的結論。通常在此過程中,我是半緊張性精神癥的狀態(tài),但是比這更糟糕。有時候我覺得我在進行專業(yè)技能訓練的時候一直在做的事并不是讓我進入能回答我關心的問題的路徑上去,而是把我在做這事時擋在路上的東西統統清除掉。我已經將所有超級智慧的同事在過去幾十年里有關這個話題的作品一掃而光,好像我還沒有開始?,F在我認為,如果我知道怎么辦,我就可以真正開始了。
譯自:Help! Academic philosophy and the meaning of life, part 1 by Helena de Bres
https://thepointmag.com/examined-life/help-academic-philosophy/
作者簡介:海倫娜·德·布雷斯(Helena de Bres),麻省理工學院博士、斯坦福大學全球正義研究所博士后,衛(wèi)斯理學院哲學系副教授。研究興趣是全球政治和國際法中的分配正義問題,還有包括生活中的幸福、意義和道德的關系等道德哲學問題。
本文得到作者的授權和幫助,特此致謝?!g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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