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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磊】東亞儒學視域下的“氣學轉向”

欄目:學術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0-07-02 00:12:09
標簽:東亞儒學、氣學轉向

東亞儒學視域下的“氣學轉向”

作者:周磊(復旦大學哲學博士,深圳大學饒宗頤文化研究院助理教授)

來源:《孔子研究》2019年第6期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庚子五月初十日甲辰

??????????耶穌2020年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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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東亞儒學視域下的明代‘氣學’研究”(19CZX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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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氣學不僅是宋明儒學的主要流派之一,同時也構成東亞儒學的重要組成部分。氣學很好地繼承了古代中國“元氣宇宙論”以及“道德之氣”的傳統(tǒng),在將理學的“以理為本”翻轉為“以氣為本”之后,于宇宙論、倫理學等方面均提出了自己的論點,從而在宋明儒學內(nèi)部開辟出一條既不同于理學、也不同于心學的新道路。在東亞儒學視域下,氣學的興起體現(xiàn)了“義理之學”在東亞地區(qū)的多樣性發(fā)展,是東亞儒者探索“去形上化”思維的一次創(chuàng)新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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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亞儒學”并非是一個無需證成的概念。實際上,學界對于東亞儒學成立的前提以及適用的范圍多有討論[i]。本文所論述的東亞儒學,主要是指在“文化東亞”視域下,聚焦于明代中國、德川日本以及李朝朝鮮一些儒者的相關思想。清楚上述前提,便可以明確東亞儒學并非是一個實體性的儒學流派,而是我們站在后來者視角,對16、17世紀東亞地區(qū)部分儒者思想的分析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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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階段,東亞儒學研究的熱點是朱子學與陽明學。在較長歷史時期內(nèi),朱子學與陽明學代表了宋明儒學發(fā)展的主流形態(tài)。永樂十三年(1415),朝廷頒行《五經(jīng)》《四書》《性理》三部大全,朱子學作為明代官方思想的地位進一步得到鞏固。德川幕府(1603—1868)后半期,幕府推行“寬政異學之禁”政策,將非朱子學的思想當作“異學”加以排斥,同時由幕府及各藩建立學校,以朱子學為教學體制,使朱子學在日本的地位得到顯著提升。此外,在相近時期內(nèi),以李滉(1501—1570)為代表的一批朝鮮儒者,對朱子學諸多命題進行了細致入微的辨析,從而將朱子學研究推向了高峰[ii]。而陽明學自誕生之日起,便呈風靡之勢。傳播到日本、朝鮮后,經(jīng)中江藤樹(1608—1648)、鄭齊斗(1649—1736)等儒者的推廣,也得到了某種程度的發(fā)展。據(jù)此可知,如果以16、17世紀的東亞地區(qū)為考察對象,朱子學與陽明學無疑構成了儒學發(fā)展最重要的兩股力量。因此,對于朱子學與陽明學的研究,自然成為現(xiàn)今東亞儒學研究的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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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提出“東亞儒學視域下的‘氣學轉向’”命題,旨在重新梳理16、17世紀部分東亞儒者紛紛建立“氣學”[iii]體系這一時代現(xiàn)象,并對其背后的理論關懷進行分析。需要說明的是,所謂“氣學轉向”并非是一個全局性的概括,如果斷言東亞儒學的主流轉向了氣學,這并不符合歷史事實。本文的目的,是將“氣學轉向”這一時代學術動向之一,放置在東亞儒學的視域下進行考察,在展現(xiàn)儒學發(fā)展多樣性的同時,重新思考氣學在宋明儒學乃至東亞儒學中的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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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氣學的重新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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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中國哲學的核心范疇之一,“氣”一直是古代思想家論述的焦點。爬梳古代中國的氣論傳統(tǒng),有兩個方面值得特別關注:其一是描述宇宙化生萬物的“元氣說”,其二是對“道德之氣”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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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氣”概念較早見于《鹖冠子》,其文略曰:“精微者,天地之始也……故天地成于元氣,萬物乘于天地?!盵iv]在這段引文中,明確肯定元氣是化生天地萬物的始祖,天地萬物由元氣所生成?!痘茨哮櫫摇分幸灿性獨庹摚涮厥庵幵谟谂卸ㄔ谠獨庵冗€有“虛霩”“宇宙”等階段,“道始于虛霩,虛霩生宇宙,宇宙生(元)氣。(元)氣有涯艮,清陽者薄靡而為天,重濁者凝滯而為地”[v]。也就是說,至少在終極的意義上,元氣并非最初始的“存在”。歷史上,許多儒者吸收了元氣化生天地萬物的理論,但對于元氣是否構成哲學意義上的“本體”,則產(chǎn)生了意見分歧。從這些分歧意見出發(fā),我們可以窺見元氣論發(fā)展的不同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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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定元氣之外還有形而上的本體,是元氣論發(fā)展的第一條路徑。這條路徑經(jīng)漢儒董仲舒(前179—前104)的發(fā)展,在以朱熹(1130—1200)為代表的宋儒那里臻于成熟。在《春秋繁露》[vi]中,董仲舒將“元氣”與“元”作了分別表述,“元氣”指化生宇宙萬物的本源,而“元”即“本始”“端的”,代表最高本體,含有形而上的意味。關于元與元氣是否可以等同,學界存在一定的爭議[vii]。本文認為,對“元”這一概念的設定已經(jīng)展現(xiàn)出一種致思傾向,即將形而上的本體與氣相抽離。最終,在以朱熹為代表的宋儒那里,形而上之理的世界被建構起來。朱熹認為,在本體論的意義上,理先于氣、氣由理生,“未有此氣,便有此理;既有此理,必有此氣”[viii]。應該說,理學思想一方面推進了“以理為本”本體論的發(fā)展、完善,但同時也意味著形而下之氣被排除在本體構成要素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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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氣論發(fā)展的第二條路徑,是既將元氣視為化生萬物的本源,同時又將元氣設定為唯一本體。作為本體的氣無疑具有了形而上含義,而如果從人倫的視角來審視,又往往會發(fā)現(xiàn)氣也被賦予了道德屬性。實際上,在宋儒“理—氣”二分框架建構起來之前,古代經(jīng)典中有著豐富的以德論氣思想資源。在《孟子·公孫丑上》中,曾提出“浩然之氣”這一重要概念。根據(jù)相關論述,我們可以歸納出浩然之氣的兩個特性:首先,此氣“至大至剛”,并且“塞于天地之間”,表明浩然之氣存在的實然性以及遍在性,可視作物質性原則;其次,浩然之氣能夠“配義與道”,又凸顯了浩然之氣的道義屬性,可稱為道德性原則。學界一般認為,在孟子思想中,既具有“生理學的事實”又兼?zhèn)洹暗赖滦缘脑瓌t”的浩然之氣辯證地結合于人體之中[ix]。也就是說,氣這一概念同時承擔著流動性與道德性。有關道德之氣流布于身體的論述,還可以在《管子》的《內(nèi)業(yè)》《心術下》等篇章中找到更為詳盡的論述?!豆茏印氛J為,“精氣”不僅流布于體內(nèi),而且彰顯于外,形成“善氣”與“惡氣”,“外見于形容,可知于顏色。善氣迎人,親如弟兄;惡氣迎人,害于戈兵”[x]。結合《管子》中“精氣‘生’氣”與“精氣即‘道’”等思想,其將道德之氣視為形上本體的理論旨趣顯現(xiàn)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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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古代中國對氣論的建構十分多樣,遠非元氣宇宙論與道德之氣兩個方面所能概括。而之所以特別討論這兩點,是為了突出明代氣學[xi]的思想淵源。在我們看來,盡管身處宋明儒學的大環(huán)境中,但明代氣學很好的繼承了古代中國元氣宇宙論以及道德之氣傳統(tǒ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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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氣學在組織架構與理論特質上均有其鮮明特點。如果說理學與心學分別以朱熹以及王守仁(1472—1529)為核心人物,并輻射其師友群體,那么比照之下,在氣學當中卻很難找出這樣的核心人物。羅、王、吳的思想各有特點,不僅相互間缺乏師承關系,就連論學切磋也較為鮮見。吳廷翰在部分著作中對王廷相的贊許,可看成是氣學內(nèi)部少有的學術對話[xii]??梢哉f,是共同的理論旨趣將氣學內(nèi)部眾人凝聚在一起,此即對于元氣宇宙論以及道德之氣的建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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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來,一些學者將氣學的理論淵源上溯到荀子。鄭宗義提出:“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他們(筆者按:指董仲舒、王廷相即戴震三人)在建構其氣性理論時,不少觀點均可在荀學中找到近似的表述?!盵xiii]劉又銘則將氣學受到壓制的原因,歸結為站在“荀學”一邊:“明清時期羅欽順、王廷相、吳廷翰……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它是荀學一路,這就難怪明清以來它在尊孟抑荀的氛圍下得不到恰當?shù)睦斫夂涂隙??!盵xiv]以上判斷都有一定的理論依據(jù),但也存在一些問題。我們判斷研究對象的理論淵源,第一要參考研究對象本人的態(tài)度,第二要仔細辨析研究對象與所謂理論淵源思想上的同異。從氣學自身的立場來說,顯然難以認同荀學。王廷相說:“荀之言也,蕪衍無緒,其究也離詭。”[xv]吳廷翰言:“若荀揚二子,則竊圣人之學以自文,而深害于吾道。”[xvi]就辨析氣學與荀子理論的相關性來說,劉又銘、鄭宗義等人的工作無疑是富有建設性的。但礙于氣學與荀子共同的理論聚焦有限,相關研究還有待深入。至少,我們不能十分準確的判定氣學最重要的理論來源就是荀子。此外,以荀學為標準來考察氣學,一個明顯的短板就是羅欽順等人將被排除在氣學之外[xvii]。因此,本文以具體的問題意識為線索,提出氣學最重要的理論淵源為元氣宇宙論以及道德之氣傳統(tǒng),而不再對氣學與其它古代思想的關聯(lián)作深入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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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學在明代中期的重新出場,是宋明儒學發(fā)展過程中的重要事件。如果我們將研究的視角放寬,會發(fā)現(xiàn)氣學的出場在整個東亞儒學范圍內(nèi)都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在德川日本,伊藤仁齋(1627—1705)基于“反朱子學”的立場,提出了“天地之間一元氣而已”“所謂理者,反只是氣中之條理而已”[xviii]等命題。貝原益軒(1630—1714)在其晚期著作《大疑錄》中,一改早年崇朱的論調(diào),對朱熹的理與氣、天地之性與氣質之性二分法多有批評,并轉而將羅欽順引以為同道,視其為“豪杰之士”[xix]。伊藤仁齋被認為是“古義學派”的代表,而貝原益軒則是以“博物學”研究著稱,他們與時間稍后的李朝朝鮮儒者崔漢綺(1803—1877)等人一道,代表了東亞儒學內(nèi)部“反理學”的變革力量,而變革的方向,就是建立氣學思想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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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對理學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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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理學的批判與反思,構成了氣學重要的理論來源。氣學的諸多核心命題,直接表現(xiàn)為相關理學思想的反命題。但也正是因為對理學的批判比較堅決、徹底,故而氣學在本體論、宇宙論、倫理學等方面均沿著不同于理學的方向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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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概念的使用上,氣學并沒有溢出宋明儒學的大傳統(tǒng),理、氣、心、性等范疇依舊是氣學建構自身理論體系較為常用的話語。但需注意的是,既然氣學將“氣”樹立為本體,那么其它范疇就必須圍繞著氣來展開論述。清楚以上原則,才能發(fā)現(xiàn)不同氣學思想體系之間共通性與差異性并存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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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理學思想中,理的本體地位極為顯著。本體之理不僅是相對“眾理”而言的“總理”,而且理與氣構成“體—用”關系。朱熹對理、氣關系的判定可以歸納為“不離不雜”。就某一具體事物來說,理與氣渾淪不分,“理又非別為一,即存乎是氣之中;無是氣,則是理亦無掛搭處”[xx]。但在本體論的意義上,理先于氣而存在,并且是氣產(chǎn)生的原因,“未有此氣,便有此理,既有此理,必有此氣”[xxi]。因為理是形上本體,所以究極而言,在事物“存在”之前,理就已經(jīng)“存在”,“未有天地之先,畢竟是先有此理”[xx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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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氣學建立的標志,則是發(fā)展出一套“以氣為本”的本體論,這是氣學思想的共通性。然而在氣學陣營內(nèi)部,由于理論深度、致思方向的差異,部分儒者對“理本體”的消解并不十分成功。最后造成的理論后果,便是一些儒者(比如羅欽順)的學派歸屬存在一定的爭議[xxiii]。我們認為,盡管羅欽順曾被認為是“朱學后勁”,但其對朱熹理氣論的激烈批判,以及嘗試建立“以氣為本”本體論的傾向,是十分明顯的。在此意義上,無論其理論建構是否成功,都有理由將其列入氣學研究對象。歷史上,新的理論體系誕生后,往往會經(jīng)歷草創(chuàng)、升華直至最后成熟的發(fā)展過程,氣學自然也不例外。如果從氣學發(fā)展的動態(tài)視野來看,羅欽順理應被視為“邁向氣學”的重要一環(h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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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某種角度上看,不同氣學思想體系之間又呈現(xiàn)出一定的差異性。由于氣學是一個以氣為核心的理論體系,在圍繞氣進行理論建構時,根據(jù)儒者思想旨趣的不同,理、心、性等概念也被賦予不同層次的含義,并且,這些概念間的排列組合,也存在著多種可能性。基于上述前提,可知,如果僅僅從心性論等角度出發(fā),便往往難以挖掘出氣學最核心的理論特質。一個比較有代表性的例子是,王廷相和吳廷翰都提出了“理由氣生”“性由氣生”等氣學論題,但二人的心性論結構卻完全相反,王廷相認為“性由心主之”,而吳廷翰卻提出“心由性主之”。因此,我們對于氣學的理解,必須緊扣著“氣”這一核心范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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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說,在氣學的思想體系中,并非沒有“理”的位置。實際上,身處宋明儒學的大環(huán)境中,“理”一直是氣學論述的焦點之一。但與理學不同的是,氣學將理定義為后出的“規(guī)律總結”,并且嚴格遵循兩條原則:第一,有氣必有理;第二,有氣才有理?!坝袣獗赜欣怼币馕吨袄須鉄o縫隙”[xxiv],具體到元氣宇宙論的展開,則體現(xiàn)為每一過程有每一過程之理,每一事物有每一事物之理。整體上看,氣學諸家對于元氣化生天地萬物的過程普遍有比較濃厚的興趣,這可以從王廷相等人對天地、山川、草木、牝牡、夫婦、父子等事物的詳細分析中得到印證。概言之,對于自然事物以及自然現(xiàn)象的熱切關注,是氣學有別于其他儒學流派的顯著特征之一,也是早期研究者將氣學視為“唯物主義”的重要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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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有氣必有理”還不能彰顯出氣學與理學的差別,那么“有氣才有理”則可被視為氣學與理學的分水嶺。在將理學中形而上的天理消解之后,連帶著,理的普遍適用性也就失去了理論基礎。從歷史進程的視角來審視,則體現(xiàn)為:不是理指導事物的發(fā)展,而是在事物發(fā)展的過程中,我們可以歸納總結出“理”。這一翻轉意義重大,意味著理不再必然作為普遍性的指導原則。王廷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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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者曰:“天地間萬形皆有弊,惟理獨不朽”,此殆類癡言也。理無形質,安得而朽?以其情實論之,揖讓之后為放伐,放伐之后為篡奪;井田壞而阡陌成,封建罷而郡縣設。行于前者不能行于后,宜于古者不能宜于今,理因時致宜,逝者皆芻狗矣,不亦朽敝乎哉?[xx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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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隨時變”“理隨勢變”是氣學遵循的共法,其矛頭指向的,就是理學中亙古不變的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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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永恒的天理不復存在,但作為儒家道德哲學的一部分,氣學依然要直面如何成就道德的問題。答案依舊要在“理”這一范疇中尋找。氣學認為,在理的定位從“天理”轉向“規(guī)律”的同時,天理所承擔的“成德”重任也向“規(guī)律”進行轉移。在這一過程中,還有非常關鍵的一步,那就是規(guī)律必須升華為“規(guī)則”。就性質而言,規(guī)則既是前人規(guī)律的總結,也是后人應當效法的指導性原則。而規(guī)則最為典型的代表,就是儒學中的“圣人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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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儒學道統(tǒng)論的一部分,“圣人之道”幾乎從未在宋明儒學各流派中闕如。但具體分析各流派的理論體系,“圣人之道”所代表的含義又不盡相同,比如氣學與理學論述下的“圣人知道”即存在較大差異。盡管持“理只是氣之理”的立場,但氣學和理學一樣依然面臨“眾理”之間應該如何統(tǒng)合的問題。這一問題十分關鍵。荒木見悟曾經(jīng)嚴厲批評王廷相“以為人類社會的‘理’與自然界的‘理’是同一件事情”,因此,“并不能真正認識人類疏離狀態(tài)的尖銳性”[xxvi]。其實,對于擁護“名教”的王廷相等人而言,人類社會的“疏離狀態(tài)”并非不在考慮的范圍內(nèi),有的時候,甚至是優(yōu)先考慮的對象。只因氣學對于理的產(chǎn)生機制與適用范圍有自己的思考,故而,其解決人類社會疏離狀態(tài)的方案也呈現(xiàn)出獨特風貌?;旧?,氣學以人類社會整體上的“秩序性”來回應疏離狀態(tài),而非依靠提升個體的“自主性”。在此前提下,作為規(guī)則的理依然具有規(guī)范性,但同時又有別于恒久不變的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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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理的最高形態(tài)“圣人之道”為例來分析。所謂“圣人之道”,在荻生徂徠(1666—1728)那里被稱為“古帝王治天下之道”[xxvii],產(chǎn)生于上古帝王治理國家的實踐過程中。荻生徂徠一方面堅持圣人之道對于后世依然具有普遍規(guī)范意義,另一方面也認可圣人之道是可以損益的對象,“蓋道者,堯舜所立,萬世因之,然又有隨時變易者”[xxviii]。在此,“不變”與“變”辯證地結合了起來。究其緣由,是因為在褪去形上思維看待理之后,理不再是整全的、不變的天理,而是合理性與不合理性因素并存的“規(guī)律”。規(guī)律本身可損可益,而在升華為作為指導原則的“規(guī)則”之后,更是一方面具備了一定程度的規(guī)范性,同時也保留了可損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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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性論上,氣學對于由孟子首創(chuàng),并發(fā)展為宋明儒學主流論調(diào)的“性善論”傳統(tǒng)發(fā)起了挑戰(zhàn)。性善論包含兩個相互關聯(lián)的子命題:首先,人性的初始狀態(tài)是善的;其次,后天通過做工夫,可以恢復到那個初始的善性。氣學對這兩個方面都進行了批駁。關于初始階段人性的判定,氣學既不同于孟子,也不同于荀子、告子。面對以孟子為代表的性善論傳統(tǒng),氣學進行了激烈的批判,然而并沒有遽然轉向荀子的“性惡論”。嚴格來說,氣學所秉持的是“性有善有惡論”,即在人性的初始階段,依據(jù)氣稟的不同,有可能是善性,也有可能是惡性。這一觀點,不僅將氣學與孟子、荀子區(qū)別開來,也與告子產(chǎn)生了細微的差異。告子認為人性的重點在于后天養(yǎng)成,就像湍水決諸東方則東流,決諸西方則西流,而初始階段的人性就像質樸的原材料,本身無所謂善或者惡。氣學則并不否認初始階段由氣稟帶來的善性或者惡性。由此,盡管氣學對于告子“生之謂性”的評價普遍較高[xxix],但在理論實質上與告子存在一定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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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氣稟論人性,決定了“善的實現(xiàn)”只能靠向前發(fā)展,而不可能是“復性”的過程。但與此同時,一系列問題也接踵而來,其中最突出的問題是:作為儒家思想的一部分,氣學必須回答個體如何克服氣稟的干擾去實現(xiàn)善。對此,氣學的應對方案是,壓低有生之初性善或者性惡對整個人性的影響,轉而強調(diào)后天研習、踐行“圣人之教”以改變氣質的重要性。在王廷相看來,即便是“上智之人”,如果不去研習、踐行圣人之教,都存在“由明入昧”的可能,遑論“中人”與“下愚之人”。據(jù)此可知,雖然在有生之初,不同的氣稟會給個體帶來原初的善性與惡性,但在整個人性發(fā)展的程中,原初的善性與惡性并非決定性的,更為關鍵的是在后天通過努力“變化氣質”以養(yǎng)成善性。當然,需要注意的是,在氣學那里,善性是“養(yǎng)成”的,而非“回溯”或者“喚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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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對心學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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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儒學內(nèi)部,除了理學之外,氣學還面臨著來自心學的挑戰(zhàn)。明代中期,心學與氣學幾乎同時興起,并沿著各自的軌道發(fā)展、壯大。面對心學這個強大的對手,氣學火力全開,從理論起源、理論結構以及理論后果三個層面對心學進行了全方位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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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正統(tǒng)”地位一直是儒門內(nèi)部爭奪的焦點。自宋代始,孟子的地位顯著提升,“孔孟之道”成為儒門正統(tǒng)的代稱。在程頤(1033—1107)為其兄程顥(1032—1085)所作的《明道先生墓表》中,有“孟軻死,圣人之學不傳”[xxx]之語??梢哉f,接續(xù)孔孟道統(tǒng),是眾多理學家努力奮斗的目標。與之相應,在宋明儒學的經(jīng)典系統(tǒng)中,包含《孟子》在內(nèi)的《四書》享有崇高的地位。在此背景下,氣學則展現(xiàn)出獨特的經(jīng)典詮釋脈絡,羅欽順、王廷相、吳廷翰、荻生徂徠等人均具有顯著的“回歸六經(jīng)”傾向,換言之,他們在不同程度上弱化了孟子在儒學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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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學壓低孟子的地位,根源于孟子的一些核心思想與氣學相互抵牾。以孟子為起點,依據(jù)發(fā)展路徑的不同,有可能通向理學或者心學,但很難走向氣學。也就是說,孟子對氣學提供的理論資源較為稀少,反而是其論敵理學與心學共同的理論源頭。因此,盡管偶爾會借用“浩然之氣”等概念展開論述[xxxi],但在大體上,氣學將孟子設定為理論對手,尤其是將其看成心學的思想源頭而加以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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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表現(xiàn)形式上,氣學對孟子的批判又具有相當程度的婉轉性。眾所周知,氣學持“氣質”人性論立場,顯然與性善論有很大出入。但在對性善論進行具體批判時,氣學在很多時候并未直接關聯(lián)到孟子。吳廷翰一方面提出要接續(xù)告子的“生之謂性”傳統(tǒng),但同時又指出,孟子的義理在事實上也通向“生之謂性”,謂“告子語是而意非,孟子義明而語猶未究”[xxxii],顯示出其調(diào)和孟、告的傾向。類似的情況也發(fā)生在王廷相那里。在建構性善論人物譜系時,王廷相將孟子排除在外,理由是孟子人性論中包含“善性”與“不善之性”兩個維度,“孟子之言性善,乃性之正者也,而不正之性未嘗不在”[xxxiii]。所謂“不正之性”,主要指感官欲望,“觀其言曰‘口之于味,目之于色,耳之于聲,鼻之于臭,四肢之于安逸,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亦以此性為非,豈非不正之性乎?是性之善與不善,人皆具之矣”[xxxiv]。即便是“不正之性”,也不能否認其為性的一部分。由此得出結論,在孟子思想中,“善性”與“不善之性”同時存在。最終,王廷相將性善論者限定在以朱熹為代表的宋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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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對孟子的婉轉批評,氣學對心學的攻擊則極為猛烈。吳廷翰將心學比喻成“無可救藥”的疾病,措辭十分犀利,“然人有百病,心病最大。俗學乃風寒暑濕外感之病,雖能殺人,然救之速猶可生。若心病則無藥可醫(yī)矣”[xxxv]。盡管有時在批判心學的時候暗諷孟子,但氣學并不將心學的理論淵源上溯到孟子,而是直接將心學等同為“禪學”。在宋明儒學中,“禪學”的標簽牽涉到儒與非儒之辨,儒者攻擊論敵為禪學,是較為嚴厲的批評。朱熹曾經(jīng)抨擊陸九淵(1139—1193)的學說為禪學:“子靜寄得對語來,語意圓轉渾浩,無凝滯處,亦是渠所得效驗。但不免些禪底意思?!盵xxxvi]而陸九淵也曾諷刺朱熹“曾學禪宗”:“如所謂太極真體不傳之秘,無物之前,陰陽之外,不屬有無,不落方體,迥出常情,超出方外等語,莫是曾學禪宗,所得如此?!盵xxxvii]由上可知,禪學作為一個貶義詞匯而被宋明儒者攻擊論敵時所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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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禪之風在宋明時期愈演愈烈,是基于如下認知:理論上,禪學混入儒學當中危害極大;現(xiàn)實情況下,辟禪也已經(jīng)刻不容緩。在氣學諸家當中,對禪學批判最為深入的是羅欽順[xxxviii]。羅氏在辨析禪學與儒學義理異同的基礎上,提煉出“禪儒混雜”人物譜系。所謂禪儒混雜,即以儒學之名行禪學之實,其主體構成即我們通常所說的“心學”[xxxix]。在羅欽順看來,禪儒混雜在宋代由陸九淵肇其端,楊簡(1141—1226)繼其后。明代開國,禪儒混雜達到了新的高峰。自國初名臣宋濂(1310—1381)始,深受禪學影響的明儒人物可以列出一長串名單,包括陳獻章(1428—1500)、章懋(1436—1521)、胡居仁(1434—1484)等等。最后,羅欽順判定與其所處同一時代的陽明心學集禪學之大成,將禪儒混雜推向了最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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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對儒學一些核心命題的理解上,氣學與心學形成全面對撞。如果說理學中的理具有形上實體的意味,不僅能夠主宰自然界的秩序,還能夠主宰人倫界的秩序,那么與之相應,心學中的“良知”也具有實體化的傾向。在心學看來,良知既是道德判斷工具,也是道德判斷標準本身。因此,絕對不能僅僅從知覺官能意義上來理解良知,而這又恰恰是氣學所嚴格遵守的,雙方的分歧在所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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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學和心學共享一些基本理念。一氣流通創(chuàng)造這個現(xiàn)世世界,但在這個現(xiàn)世世界之上,還存在形而上的天理。天理觀鑄就了理學與心學共同的本體論基礎,落實到人倫領域,則表現(xiàn)為對“存天理、滅人欲”等觀點的贊同。雙方的差異在于,基于對心的理解不同,故而對“心即理”的達成路徑存在一定分歧。理學認為心與理有一個“合”的過程,而心學認為心本身就是理。但從本質上講,這種差異并非決定性的。即便是理學,也不會反對心中原本就具有理的要素,這可以從理學對“性即理”等觀念的贊許,以及對“復性”模式的認同中得到印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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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氣學與心學的差異則是全面性的。氣學不僅消解了形而上的天理,而且也否認心作為本體的地位,同時樹立起“本體之氣”,賦予氣以道德屬性。但與明末王夫之(1619—1692)較為直接的“氣善”說不同,王廷相等人主要是借用“氣質”這一范疇來表達人性的好惡。在王廷相看來,氣質為善者性善,氣質為惡者性惡。當然,氣質并非無法改變,于是又有所謂“變化氣質”的理論。應該說,自宋儒張載(1020—1077)始,“變化氣質”便出現(xiàn)在許多儒者的思想中。但需要注意的是,王廷相與張載的“變化氣質”存在范圍上的差別。張載謂“如氣質惡者學即能移”[xl],主要是在由惡變善的意義上論述“變化氣質”。而在王廷相那里,除了性惡通過“變化氣質”變成性善,還包含從性善通過改變“氣質”變成性惡這一維度。從性善變?yōu)樾詯翰⒎遣豢赡?,就個人“才能”而言,與“為善之才能,惡者亦具之”相對應的,是“為惡之才能,善者亦具之”[xli]。據(jù)此可知,在氣學那里,氣質這一載體在展現(xiàn)道德屬性的同時,也內(nèi)含了氣的可變性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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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學認為在原初意義上,理完全是外在于人的道德條目。在此前提下,個體成就道德,就是不斷地在圣人之教的指導下“知義”“行義”的過程。本質上說,這是一個“外塑”的過程。王廷相提出,在目標指向上,個體成德是力圖讓“義理”等外在道德條目,內(nèi)化為人心所遵守的道德原則,并最終促成個體去“行義”。由此所展開的工夫路徑為,通過“寡欲”確保人心處于“虛明”與“靜定”的狀態(tài),為個體接受“義理”提供理論前提,進而建構“動靜交養(yǎng)”與“知行兼舉”的工夫論,使得從“知義”過渡到“行義”成為可能。從整個過程上看,包括“知義”“行義”在內(nèi)的任何一環(huán),如果缺乏圣人之教的指導作用,都將功虧一簣。顯然,這與心學提倡順遂道德本心去成德,完全是兩種不同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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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中后期,社會生活更加開放化,各種思潮也競相涌現(xiàn)。充滿活力的心學理論高揚個體的主體性,在儒者以及民眾中都具備不小的吸引力。但在氣學看來,心學所顯露出的個體主體性,恰恰是需要批判的對象。這是因為,如果只是順著自己的內(nèi)心去發(fā)展,不僅在形式上會流于禪學的狂妄自恣,而且在本質上也無法成就道德。換言之,氣學對于人心的負面性有著高度警惕性,反過來說,對于道德教化的作用又有著高度的依賴性。無論是人心需要學習的內(nèi)容,還是培養(yǎng)人心養(yǎng)成接受教化的習性,都來源于道德教化的不斷作用[xl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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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余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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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論者認為,在17世紀以后,“文化東亞”已經(jīng)解體。葛兆光提出:“十七世紀以后,根本就沒有什么文化上的‘東亞’,充其量也只是一個地理上的‘東亞’?!薄笆呤兰o中葉以后的中國、朝鮮、日本之間,在文化上已經(jīng)相互不認同了?!盵xliii]這一觀點提醒我們注意,東亞儒學即便能夠成立,其存續(xù)時間以及涵蓋范圍也需要認真厘清。本文所討論的東亞儒學,在寬泛的意義上可以等同于宋明儒學在東亞地區(qū)的“投射”,即東亞儒者對宋明儒學一些核心問題討論與發(fā)揮,構成東亞儒學的主體內(nèi)容,而隨著宋明儒學走向終點,東亞儒學也退出歷史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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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將宋明儒學看成動態(tài)的思想運動,那么理學與心學可視為推動這場運動發(fā)展最重要的兩個引擎。然而,無論是歷史上的實際情況,還是理論發(fā)展的內(nèi)在需要,都需要批判的聲音促使宋明儒學在整體上進一步完善、向前。氣學就代表了宋明儒學內(nèi)部的批判力量。在宋明儒學一些核心思想的探討上,氣學進行了多方面有益的探索,走出了一條既不同于理學、又不同于心學的新道路。至此,宋明儒學的諸多論題都得到了充分的討論與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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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學的出現(xiàn),完成了宋明儒學最后一塊版圖的拼接。不同于“辭章”與“考據(jù)”之學,氣學與理學心學同屬于“義理之學”。義理之學以求道與成德為目標,是宋明儒學發(fā)展的主要表現(xiàn)形態(tài)。因此,盡管對理學以及心學多有批評,但氣學在成就道德的目標上,以及理論資源的調(diào)動使用上,并沒有溢出宋明儒學的大傳統(tǒng)。在此意義上,氣學對宋明儒學的多樣性發(fā)展更多地是一種推動作用而不是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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擴展到東亞儒學視域,氣學的出現(xiàn)更是具有特殊意義。有日本學者提出,“在中國被稱為‘朱子學’或‘陽明學’的東西,無論是怎樣的形態(tài),都沒有在日本被受容”[xliv]。這一觀點揭示出,具備鮮明形上思維特點的理學與心學,在日本等地的傳播并非一帆風順。從某種程度上看,氣學思維契合了日本儒者“去形上化”的要求,也與朝鮮“實學”思想若合符節(jié)。無怪乎,日本、朝鮮儒者紛紛建構自己的氣學體系,一時蔚為大觀。就性質而言,氣學思潮的集中涌現(xiàn),可視為儒學內(nèi)部建構義理之學新樣態(tài)的創(chuàng)新嘗試。時間再往后推移,隨著考據(jù)的興起乃至西學的流入,儒者所掌握的理論資源與宋明儒學產(chǎn)生了一定差別,而義理之學也不再必然是儒者所追求的最高目標。在此背景下,我們再回溯16、17世紀東亞儒者的氣學建構,可以發(fā)現(xiàn)其對于儒學發(fā)展的重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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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及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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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在臺灣地區(qū),黃俊杰較早組織一批學者開展了“東亞儒學”研究。在肯定東亞儒學研究重大意義的同時,也指出了可能面臨的問題。黃氏認為,“東亞儒學”“既是一個空間的概念,也是一個時間的概念”,并且,“‘東亞儒學’本身就是一個多元性的學術領域,在這個領域里面并不存在前近代式的‘一元論’的預設,所以也不存在‘中心vs邊陲’或‘正統(tǒng)vs異端’的問題”。見黃俊杰:《自序》,《東亞儒學:經(jīng)典與詮釋的辯證》,臺北:臺灣大學出版中心,2011年,第1—2頁。還有一些學者則對“東亞儒學”這一概念的使用持審慎態(tài)度。子安宣邦強調(diào),“東亞”的概念具有“政治性”含義,在詳細分析“東亞”論述的歷史性內(nèi)涵基礎上,子安提醒我們注意:“‘東亞’是熱切地想要‘脫亞’的近代日本內(nèi)部的東方主義者所建構的概念?!币娮影残睿骸丁皷|亞概念”と儒學》,收入氏著:《“アジア”はどう語られてきたか——近代日本のオリエンタリズム》,東京:藤原書店,2004年,第187頁。張崑將也認為,“東亞儒教”或“東亞四書學”恐怕在事實上難以成立。見張崑將:《安藤昌益的儒教批判及其對<四書>的評論》,收入黃俊杰主編:《東亞儒者的四書詮釋》,臺北:臺灣大學出版中心,2005年,第2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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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近年來,越來越多研究者注意到朝鮮儒者對推進“朱子學”發(fā)展所做出的巨大貢獻。吳震指出:“12世紀在中國產(chǎn)生的朱子學,到了13世紀末傳入朝鮮之后,經(jīng)過朝鮮性理學家的理論闡發(fā),極大地豐富了朱子學的理論內(nèi)涵,導致朱子學的‘中心’也發(fā)生了相應的轉移,由原本產(chǎn)地福建的朱子學,轉化出朝鮮‘安東’李退溪為首的韓國朱子學?!币妳钦穑骸稏|亞朱子學研究的回顧與反思》,《杭州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年1月),第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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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i]將宋明儒學劃分為“理學”“心學”以及“氣學”三個流派,已經(jīng)成為中國學界主流觀點。張岱年提出:“宋、明哲學的中心問題是:氣、理、心三者孰為根本?氣是物質性的,理是觀念性的,心是精神性的。以氣為本,以理為本,以心為本,形成三個主要流派。”見張岱年:《再版序言》,《張岱年文集》第2卷,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1990年,第24頁。此外,馮友蘭、蒙培元等前輩學人也持有類似的看法。在日本學界,早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初,山井湧便在《明清時代的氣的哲學》一文中列舉了羅欽順、王廷相等十二位明代“氣的哲學”代表。而后在《明清思想史研究》這本專著中,山井氏又詳細介紹了湛若水、戴震、程廷祚等“氣的哲學”思想家。見[日]山井湧:《明清時代における気の哲學》,《哲學雜志》(1951年第66卷711號),第82—103頁。[日]山井湧:《明清思想史の研究》,東京:東京大學出版會,1980年。山下龍二則在《羅欽順與氣的哲學》這篇長文中,考察了羅欽順與王廷相等“氣的哲學”代表人物的思想。見[日]山下龍二:《羅欽順と気の哲學》,《名古屋大學文學部研究論文集》(1961年第27集),第1—5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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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黃懷信撰:《泰錄》,《鹖冠子匯校集注》卷11,北京:中華書局,2004年,第254—25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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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劉文典撰,馮逸、喬華點校:《淮南鴻烈集解》卷3,北京:中華書局,2017年,第94—9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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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一些學者指出《春秋繁露》并非董仲舒的著作,本文沿用中國學界主流看法,仍將《春秋繁露》視為董仲舒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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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i]較早判定“元”即氣的是何休,他在解釋《春秋》中的“元”時說:“元者,氣也,無形以起,有形以分,造起天地,天地之始也。”見[漢]何休解詁,[唐]徐彥疏:《春秋公羊傳注疏》下冊,《十三經(jīng)注疏》,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2196頁。在現(xiàn)當代學界,徐復觀、羅光、金春峰等人均贊同這一觀點。見徐復觀:《兩漢思想史(二)》,北京:九州出版社,2013年,第329頁。羅光:《中國哲學思想史·兩漢、南北朝篇》,臺北:學生書局,1978年,第172。金春峰:《漢代思想史》,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7年,第150頁注釋1。但也有部分學者反對將“元”理解為“元氣”,可參看于首奎、王永祥等人的相關論述。見于首奎:《董仲舒的“元”就是“元氣”嗎?》,《中國社會科學》(1982年第1期),第58頁。王永祥:《董仲舒評傳》,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1995年,第9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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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ii][宋]朱熹著,朱杰人、嚴佐之、劉永翔主編:《朱子語類》卷63,《朱子全書》第16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208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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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x]黃俊杰說:“它一方面是指生理學的事實(‘氣,體之充也’),另一方面又指道德論的原則(‘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矣’)。這種雙重性格辯證性地結合于人的主體性之中?!币婞S俊杰:《孟學思想史論(卷二)》,臺北:“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2006年,第212頁。而梁濤是為數(shù)不多對這種觀點持異議的學者。梁氏一方面贊同“德氣”發(fā)自于心、志,并且認為“德氣”是具有實然性的氣,但同時強調(diào)“德氣”應該高于“體內(nèi)之氣”。見梁濤:《“浩然之氣”與“德氣”——思孟一系之氣論》,《中國哲學史》(2008年第1期),第15—16頁。因本文關注重點是氣的道德性,故對于道德之氣與體內(nèi)之氣的具體關聯(lián)不作深入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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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黎翔鳳撰,梁運華整理:《心術下》,《管子校注》卷13,北京:中華書局,2004年,第78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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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明代氣學以羅欽順(1465—1547)、王廷相(1474—1544)和吳廷翰(1491—1559)等人為代表,并囊括了呂坤、魏校、高拱、黃潤玉、呂柟、高攀龍、崔銑、韓邦奇、孫應鰲、唐鶴征、王道、蔣信、楊東明、郝敬、孫慎行等一大批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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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i]吳廷翰《櫝記》卷上曰:“浚川五行說甚明,其不取‘天一生水’之說,極是?!逼洹懂Y記》卷下又引王廷相論鬼神之說,并評論道:“此說甚明,足以破世俗之惑。”[明]吳廷翰著,容肇祖點校:《吳廷翰集》,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第144、10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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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ii]鄭宗義:《論儒學中“氣性”一路之建立》,收入楊儒賓、祝平次編:《儒學的氣論與工夫論》,臺北:臺大出版中心,2005年,第25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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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v]劉又銘:《明清儒家自然氣本論的哲學典范》,《“國立”政治大學哲學學報》(2009年7月),第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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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v][明]王廷相著,王孝魚點校:《慎言》卷12,《王廷相集》第3冊,北京:中華書局,1989年,第81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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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vi]《櫝記》卷上,《吳廷翰集》,第15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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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vii]郭寶文在《明代氣學與荀子學之交涉——以王廷相、吳廷翰為例》一文中,也提到羅欽順與荀子學是否“交涉”存在爭議。見郭寶文:《明代氣學與荀子學之交涉——以王廷相、吳廷翰為例》,《淡江中文學報》(2015年6月),第7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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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viii][日]伊藤仁齋:《語孟字義》卷上,《日本思想大系》33《伊藤仁齋、伊藤東涯》,東京:巖波書店,1971年,第11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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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x][日]貝原益軒:《大疑錄》卷上,《日本思想大系》34《貝原益軒、室鳩巢》,東京:巖波書店,1970年,第390—391、39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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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朱子語類》卷1,《朱子全書》第14冊,第11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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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i]《朱子語類》卷63,《朱子全書》第16冊,第208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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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ii]《朱子語類》卷1,《朱子全書》第14冊,第1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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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iii]學界對羅欽順的學派歸屬存在爭議。在侯外廬主編的《宋明理學史》中,羅欽順被認為“仍然是朱學,但在某些方面和朱熹的觀點有所不同”。見侯外廬主編:《宋明理學史》(下),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480頁。山井湧則將羅欽順思想界定為與朱子理學、陽明心學并列的“氣的哲學”。見[日]山井湧:《明清思想史の研究》,第34頁。同時,持“氣本論”立場的還有劉又銘。見劉又銘:《理在氣中:羅欽順、王廷相、顧炎武、戴震氣本論研究》,臺北:五南圖書公司,2000年,第22頁。此外,還有一些學者認為羅欽順思想具有復雜性,不能簡單概括成理學或者氣學。山下龍二稱羅欽順為“理氣混一之哲學”。見[日]山下龍二:《羅欽順と氣の哲學》,第1頁。馬淵昌也則用“朱子學系的氣的哲學”這一稱謂,來彰顯羅欽順調(diào)和理學與氣學的傾向。見[日]馬淵昌也:《明代后期“氣的哲學”之三種類型與陳確的新思想》,收入楊儒賓、祝平次編:《儒學的氣論與工夫論》,第16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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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iv][明]羅欽順著,閻韜點校:《困知記》卷下,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第4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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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v]《雅述》下篇,《王廷相集》第3冊,第88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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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vi][日]荒木見悟著,廖肇亨譯:《明末清初的思想與佛教》,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2006年,第3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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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vii][日]荻生徂徠:《徂徠集》卷28,《日本思想大系》36《荻生徂徠》,東京:巖波書店,1973年,第49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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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viii][日]荻生徂徠:《弁名》,《日本思想大系》36《荻生徂徠》,第21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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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ix]王廷相說:“諸儒避告子之說,止以理言性,使性之實不明于天下?!币姟渡餮浴肪?,《王廷相集》第3冊,第767頁。吳廷翰也指出:“生者,人之性也。性者,人之所以生也?!币姟都S漫錄》卷上,《吳廷翰集》,第28頁。伊藤仁齋則認為:“性,生也,人其所生而無加損也?!币姟墩Z孟字義》卷上,《日本思想大系》33《伊藤仁齋、伊藤東涯》,第1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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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x][宋]程顥、[宋]程頤著,王孝魚點校,《河南程氏文集》卷11,《二程集》,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第64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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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xi]依據(jù)中國基本古籍庫的檢索結果,在羅欽順與王廷相的全部著作當中,分別都是僅有一處提到過“浩然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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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xii]《吉齋漫錄》卷上,《吳廷翰集》,第3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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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xiii]《雅述》上篇,《王廷相集》第3冊,第85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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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xiv]《雅述》上篇,《王廷相集》第3冊,第85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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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xv]《吉齋漫錄》卷下,《吳廷翰集》,第6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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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xvi]《答劉子澄》,《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35,《朱子全書》第21冊,第154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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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xvii][宋]陸九淵著,鐘哲點校:《與朱元晦第二書》,《陸九淵集》卷2,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3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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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xviii]羅欽順所定義的“禪學”外延較廣,并非特指“禪宗”,而是泛指佛學及佛學式思維。鄧克銘也指出:“依其文意以觀,禪學約指禪宗之思維方式,并不一定限于禪宗僧人或禪師。”見鄧克銘:《理氣與心性:明儒羅欽順研究》,臺北:里人書局,2010年,第6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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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xix]需要注意的是,在概念的使用上,羅欽順所說的“心學”泛指宋明儒學中闡發(fā)“心”“性”等義理的學說,因此,許多宋明儒者,包括朱熹的思想都可以被稱為“心學”。在《困知記》中,羅欽順評價道:“朱子……發(fā)明心學之妙?!币姟独е洝肪砩希?頁。根據(jù)陳榮捷的研究,早在南宋時期,“心學”這一概念就并非特指陸九淵的學說,而是可以包含許多道學家的思想。見陳榮捷:《朱學論集》,臺北:學生書局,1982年,第34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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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l][宋]張載著,章錫琛點校:《經(jīng)學理窟》,《張載集》,北京:中華書局,1978年,第26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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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li]《慎言》卷4,《王廷相集》第3冊,第76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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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lii]已經(jīng)有學者指出“氣學”會導向更加嚴格的道德主義。王汎森提出,因為“義理之性不是在變化了氣質之后才得到的另一種東西……重要的是在氣的流行上見主宰,從日常生活實踐中,得到義理之性”,因此“人們必須要極度戒慎小心,才能從日用流行,也就是最世俗的生活實踐中,表現(xiàn)出道德的境界來”。最終,導致了更加嚴格的道德主義。見王汎森:《晚明清初思想十論》,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94—9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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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liii]葛兆光講演、高翔飛記錄:《地雖近而心漸遠——17世紀中葉以后的中國、朝鮮和日本》載《臺灣東亞文明研究學刊》(2006年第3卷第1期),第291、29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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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liv]溝口雄三:《中國思想の受容について》,東京:ペりかん社,1992年,第1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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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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