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浩】《近思錄》：宋代理學之最佳入門書
《近思錄》：宋代理學之最佳入門書
作者：楊浩
來源：《學習時報》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己亥七月廿三日壬辰
耶穌2019年8月23日
朱熹一生編纂各類著作20余種，其用力、費時無疑非《四書章句集注》莫屬，對后世影響最大也要數(shù)《四書章句集注》，然而傳刻最多、流布最廣的著作卻可能是《近思錄》。時至今日，在高校里中國哲學專業(yè)宋明理學原典選讀的課程，學者往往直接采用《近思錄》作為選讀教材，無疑《近思錄》是最佳的現(xiàn)成選本，不必他求。
《近思錄》為什么能擁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呢？這主要得益于三方面的原因。一是選編者與選編對象的豪華陣容。二是一句極為重要的《近思錄》的廣告語：“《四子》，《六經(jīng)》之階梯；《近思錄》，《四子》之階梯?！比恰督间洝繁旧砭珶?、全面、邏輯嚴整的內(nèi)容編排。
（一）
《近思錄》的編者是代表南宋儒學精神的朱熹、呂祖謙兩位大儒。選編的對象則是北宋理學最具建樹的周敦頤、程顥、程頤、張載四子的著作與語錄，《近思錄》一書集中體現(xiàn)了朱、呂眼中的周張二程著作的精華內(nèi)容。
朱熹全面系統(tǒng)地總結了以二程為核心的理學思想，建立了邏輯嚴密而又龐大的理學體系，成為宋代理學的集大成者。其思想被后代尊奉為官學，而其人與孔子并提，稱為“朱子”，是對儒家思想卓有貢獻的大思想家。元朝皇慶二年（1313年）復科舉，詔定以朱熹《四書章句集注》為標準取士，朱學定為科場程式。明洪武二年（1369年），科舉以朱熹等的傳注為標準。在元朝、明朝、清朝三代的六七百年，一直是統(tǒng)治階級的官方意識形態(tài)。了解朱熹的思想，對于把握宋代以來中國傳統(tǒng)思想與文化的主體內(nèi)容非常重要。
呂祖謙在后代的名聲與地位雖無法與朱熹比肩，但在南宋時期，呂祖謙代表的婺學與朱熹為代表的閩學、以陸九淵為代表的贛學是當時最重要的三大學術派別。呂祖謙并與朱熹、張栻齊名，并稱“東南三賢”。南宋學術在理學內(nèi)部百花開放、百家爭鳴，各家主張頗不相同，而呂祖謙兼收并蓄，可謂是南宋學術的領軍人物。因此之故，由他促成的“鵝湖之會”成為學術史上的佳話。
南宋淳熙二年（1175年），呂祖謙從浙江到福建與朱熹會晤，兩人在寒泉精舍一同閱讀周敦頤、程顥、程頤、張載等著作，在閱讀的過程中，感覺到四子的著作思想深邃內(nèi)容廣大，為了便于后學把握四子的要義，于是兩人一起從四子的著作中精選出622條，輯成《近思錄》，總分14卷。“近思”二字取自《論語》：“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仁在其中矣?！背醺逍纬芍?，二人又多次討論，才最終定稿。朱熹、呂祖謙分別作序跋推薦此書。
《近思錄》中載有北宋四子之說，涵蓋周敦頤、程顥、程頤、張載的主要著作。在北宋，二程代表洛學、張載代表關學，除此之外影響很大的還有王安石代表的新學以及蘇軾代表的蜀學等。在朱熹理學的系統(tǒng)建構之下，北宋五子（四子外加邵雍）被整合起來，成為理學的先聲。
因此之故，《近思錄》體現(xiàn)著“述而不作”的精神，朱、呂二人借北宋四子之言，全面闡述了理學思想的主要內(nèi)容，此書實可謂囊括了北宋四子及朱呂一派學問的主體。因此，作為以北宋四子為宗的宋代理學實可謂重要的入門性質(zhì)的選編著作。
（二）
單單選編者與選編對象的豪華陣容并不能保證此書具有理學入門書的重要地位，因為朱熹還選編了一些相似對象的其他著作，如《中庸輯略》《論孟精義》等，都沒有成為如此流行的著作。要成為如今《近思錄》的重要地位，還需要一句重要的廣告語：“《四子》，《六經(jīng)》之階梯；《近思錄》，《四子》之階梯?！逼渲小端淖印分浮洞髮W》《中庸》《論語》《孟子》四書。朱熹說的這句話經(jīng)由朱熹重要弟子陳淳記錄，更顯示出此句話的分量。
這句話，在當時實際上具有很強的震撼效果。傳統(tǒng)儒家一直都是以“六經(jīng)”作為最重要的經(jīng)典，而且儒家也一直以傳承“六經(jīng)”為己任。傳說孔子“述而不作”，是“六經(jīng)”的整理者與闡釋者。經(jīng)學在后來發(fā)展中，經(jīng)的范圍逐漸擴大，《論語》地位首先高起來，唐宋之際《孟子》地位顯著上升，《大學》《中庸》獨立于《禮記》也受到格外的表彰。朱熹順應歷史潮流，將《大學》《中庸》《論語》《孟子》合刻，后又將其對此四書的注釋合并成《四書章句集注》，從而“四書”成為宋代以后新的儒家經(jīng)典。
朱熹在《四書章句集注》中輯錄《讀論語孟子法》，其中引二程之言曰：“學者當以《論語》《孟子》為本?！墩撜Z》《孟子》既治，則六經(jīng)可不治而明矣?！辈浑y看出，朱熹借由此語強調(diào)《四書》之于“六經(jīng)”的優(yōu)先地位。然后，朱熹又將其剛剛抬高的《四書》之前，又加上《近思錄》一書，難怪后代對《近思錄》寵愛有加。借由此句廣告語，甚至可以說朱熹對四書重要性的強調(diào)都會加強《近思錄》的地位。
此句廣告語中還蘊含著朱熹道統(tǒng)論的建構。朱熹的道統(tǒng)論認為，“六經(jīng)”思想的“道”是“堯舜禹傳授心法”，以《尚書》“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十六字心傳為核心?！端臅匪枷氲摹暗馈笔恰翱组T傳授心法”，主要是《論語》“克己復禮”以及《中庸》“中和”等內(nèi)容。這個“道”中斷千年，一直到周敦頤、二程、張載的時代又重新接續(xù)起來，其主要內(nèi)容無疑體現(xiàn)在《近思錄》當中。由此，《四書》成為“六經(jīng)”的階梯，《近思錄》又作為《四書》的階梯。朱熹曾說：“《近思錄》是近來人說話，便較切?！薄督间洝防锩媸潜彼卫韺W家更接近南宋當時人們的語言與思想，是朱熹所推崇的新經(jīng)典。因此等之故，朱熹對《近思錄》多有溢美之詞。
（三）
經(jīng)過朱熹、呂祖謙兩位大家細致的安排，《近思錄》的內(nèi)容精煉而全面，邏輯嚴整，得到學者們的歡迎?！督间洝啡珪?4卷622條，卷數(shù)與《孟子》相同，體量又與《論語》差不多，選編的對象僅僅是在理學家眼中最為重要的宗師級人物周張二程，但選編的內(nèi)容則包含理學思想的方方面面。
《近思錄》14卷各卷原本并無標題，《朱子語類》中對各卷有一個綱目，成為學者們遵循的標準。朱熹曰：“《近思錄》逐篇綱目：（一）道體；（二）為學大要；（三）格物窮理；（四）存養(yǎng)；（五）改過遷善，克己復禮；（六）齊家之道；（七）出處、進退、辭受之義；（八）治國、平天下之道；（九）制度；（十）君子處事之方；（十一）教學之道；（十二）改過及人心疵??；（十三）異端之學；（十四）圣賢氣象。”
不難看出，《近思錄》從宇宙生成的世界本體到孔顏樂處的圣人氣象，循著格物窮理，存養(yǎng)而意誠，正心而遷善，修身而復禮，齊家而正倫理，以至治國平天下及古圣王的禮法制度，最后還辟異端而明圣賢之道統(tǒng)。從宏觀上大致體現(xiàn)出《大學》“三綱領八條目”的框架。朱熹對《大學》的建構不僅體現(xiàn)出儒家“內(nèi)圣外王”的理想，而且實現(xiàn)了由內(nèi)圣一步步實現(xiàn)外王理想的可以操作的方法。《近思錄》的內(nèi)容將《大學》的格局貫徹其中但又更加豐富。不僅如此，《近思錄》各卷內(nèi)容的編排也頗為考據(jù)，邏輯絲絲入扣，全面細致地展現(xiàn)了理學的方方面面。
葉采《近思錄集解》在每卷之前有小序，著意闡發(fā)出各卷之間的邏輯關系，可以參考。在理學學者看來，這樣嚴謹?shù)倪壿嬻w系，不僅僅是《近思錄》本身的結構，而且是朱、呂二人建構的周張二程思想的邏輯體系。因此，此書對于程朱理學就具有了極重要的地位。
責任編輯：近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