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杰】徐復觀：奮筆學術與政治之間
徐復觀：奮筆學術與政治之間
作者：王杰 （國務院臺辦全國對臺干部培訓中心主任）
來源：《中華讀書報》
時間：孔子二五六八年歲次丁酉十月廿一日庚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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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復觀先生是新儒學的大家之一、20世紀臺港澳地區(qū)最具影響力的政論家。1928年徐先生赴日，入日本士官學校，“九一八”后返國投身軍職，參加娘子關戰(zhàn)役和武漢保衛(wèi)戰(zhàn)；1943年任民國政府軍令部派駐延安少將聯(lián)絡參謀，與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等共產(chǎn)黨高層多次接觸，返回重慶后任參謀總長高級參謀；1947年任蔣介石秘書，出版《學原》雜志；1949年隨蔣介石至溪口，后赴臺灣，在香港創(chuàng)辦《民主評論》半月刊；1951年后致力于教育，擇菁去蕪地闡揚中國文化，并秉持理念評論時事，1982年病逝于臺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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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復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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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復觀先生是身體力行不畏權勢，堂堂正正頂天立地的知識分子，是奮筆學術與政治之間，繼往開來的儒學思想家，是海峽兩岸共同鑄就的中國知識分子典范。很少人能夠像徐先生一樣深入到政治與學術之中，很多知識分子都是徘徊在政治與學術的邊緣，對兩者都沒有深刻的了解，不如徐先生在這兩面的突出。1946年前，徐復觀先生偏重政治，希望以政治挽救危機中的中國；1946年后，他偏重學術，認為學術是政治的根本，潛心完成《中國藝術精神》《兩漢思想史》等多部學術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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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4月《徐復觀全集》在祖國大陸陸續(xù)出版。筆者在《徐復觀全集》編輯過程中認識了徐復觀先生的哲嗣臺灣東海大學教授徐武軍先生，近三年曾多次與武軍教授見面，每每談及父親，徐先生都會自豪地說“他是知識分子的典范”。受其影響，我在閱讀徐復觀先生著作時，每當讀至徐復觀先生有關知識分子的論述和行為時，會從心底深深認可徐武軍先生的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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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復觀全集》，徐復觀著，九州出版社2014年3月第一版，179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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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知識分子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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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復觀先生認為知識分子應該有自己明確的理念，并引導自己的學習和工作。徐復觀先生這樣表達自己的政治理念：“我的政治思想，是要把儒家精神與民主政體，融合為一的?！保ā度A僑日報》1979年3月6日）通觀徐復觀先生的一生，我們可以清楚理解他的政治理念——傳承民族的文化血脈，將儒家的民本思想與現(xiàn)代民主政體結合，開創(chuàng)民族的光明未來。把弘揚中華優(yōu)秀文化，作為民族和社會安身立命的基礎，學習西方的科學精神和知識，建立能代表多數(shù)人意志的政治制度，來改善全民的生活，使得民族的生命得以保存，永續(xù)發(fā)展。這是值得中國知識分子學習和推崇的政治理念。在自己政治理念引導下，徐復觀先生在學術和政治方面取得令后人敬佩的成就，堪為中國知識分子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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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復觀先生在儒家思想和民主政體的基礎上深切關注民族和國家，超越任何黨派或個人，對不利于民族和國家的提出誠懇地批判；對有利于國生民計的加以褒揚。1943年5月8日徐復觀被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軍令部派駐延安，擔任駐第十八集團軍少將高級聯(lián)絡參謀。徐復觀在延安期間，正值共產(chǎn)國際宣布解散，國民黨要求中共退出政治紛爭，共產(chǎn)黨整風處于高潮，掀起抗議國民黨“第三次反共高潮”示威活動。在延安半年后，他懷著對國家和民族的責任，寫出《中共最新動態(tài)》的觀察報告。徐復觀先生超越黨派紛爭，在民族國家的情懷下，在認真、獨立地觀察思考后，在報告中寫道：“在彼勢力范圍內，雖萬分痛苦，而一草一木不能不為其革命”，“國民黨象目前這種情形，共產(chǎn)黨會奪取全面政權的，不改造國民黨，決沒有政治前途的”。1943年11月17日深夜10點，蔣介石召見徐復觀先生，第二天蔣介石飛赴開羅參加開羅會議。1944年3月，蔣介石在《中共最新動態(tài)》觀察報告上批示：“此乃本黨某同志對中共情形實地考查所得之結論。某同志一面為三民主義之忠實信徒，一面對黨派問題素無成見；故其所得結論，較客觀而深刻。某建議部分，亦頗有獨到之處，可發(fā)人深省，故特為印發(fā)，供本黨負責同志之閱讀研究?！痹谟“l(fā)觀察報告時，該批示作為“序言”同時印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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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復觀延安時期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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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復觀先生對自己的民族和文化充滿感情，他認為，對自己民族沒有感情的人，絕讀不通自己民族所遺留下來的任何典籍——除非是誨淫誨盜這一方面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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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復觀評價自己的寫作:“三十年來，我寫的千言萬語都集中在如何才能為自己國家開辟出一條民主之路。三十年來，我對中國思想史的研究，主要是想把中國文化中所蘊藏的深厚的民主精神疏導發(fā)揮出來，使民主能在自己國家生根，并為已經(jīng)露出疲態(tài)病態(tài)的民主注入新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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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知識分子的社會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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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復觀先生認為知識分子的社會責任：“乃在求得各種正確知識，不逃避，不詭隨，把自己所認為正確，而為現(xiàn)實所需要的知識，影響到社會上去。在與社會的干涉中來考驗自己，考驗自己所求知識的性能，以進一步發(fā)展，建立為我們國家，人類所需要的知識?！保ā洞髮W雜志》，1968年12月）“所謂圣賢豪杰，只有當他的思想，行為，在社會生活中發(fā)生了影響，而成為善良的風俗時，才對人類，對歷史，有了真正貢獻。”“我以遲暮之年，開始學術工作，主要是為了抗拒這一時代許多知識分子過分為了一己名利之私，不惜對中國數(shù)千年文化，實質上采取自暴自棄的態(tài)度，因而感憤興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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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知識分子要盡到以知識影響社會的責任，首先要盡到使自己成為一個“堂堂正正的人”的責任。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從消極方面看要做到：1）不投機，不趨炎附勢。2）不假冒知識，不歪曲知識，更不以權代替知識。3）不以個人現(xiàn)實中的名利出賣自己的學術良心，掩沒自己的學術良心。從積極方面看要做到：1）將自己解消于自己所追求的知識之中，敬重自己所追求的知識，也敬重他人所追求的知識。2）自己的精神，與自己的國家民族，有自然而然的“同體之感”，有自然而然地在自己的本分內獻出一分力量給自己的國家民族的要求。（《大學雜志》，1968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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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以后，徐復觀先生認識到，中國問題的根源是中華文化的危機。出于社會責任徐先生努力研究和弘揚中華文化，撰寫評論性文章。1946年他與商務印書館合作，創(chuàng)辦學術月刊《學原》；1949年在香港創(chuàng)辦《民主評論》，漸成新儒家陣地。1952年至1958年多篇文章反駁對中國文化的歪曲，保衛(wèi)思想自由。1957年被國民黨開除黨籍。1952年徐復觀當面批評蔣介石對國民黨的改造是表面的，沒有實質意義。
關于知識分子的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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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復觀先生對人格有這樣的期盼：“人格的超升，必通過個人私利、私智的克服。私利、私智多克服一分，客觀的存在，便在自己的主觀中，多呈現(xiàn)出一分。克服得十分以致于無我的狀態(tài)，則此時的人格，便與國家、民族乃至人類，成為一體的人格?！保ā墩餍判侣剤蟆罚?965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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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知識分子的人格，徐復觀先生有許多觀點，值得我們深思：以知識影響社會,首先必須知識和自己的人格融合在一起，知識形成人格的一部分，才會感到有此要求；較好的知識分子，常常知識是知識，行為是行為，應付是應付。較壞的知識分子，便常常歪曲知識，以作趨炎附勢，奪利爭權的工具；若知識分子成為自我中心的個人主義者，必然地一轉眼便會變成奴才主義者；做學問不怕錯，只怕不肯認錯，更進而以誣掩錯。此乃我國知識分子之死結，學術中之死結。
1971年1月9日徐先生發(fā)表《中國人對國家問題的心態(tài)》一文，對臺獨思想和理論提出批評。1982年，徐復觀患胃癌，國民黨秘書長代表蔣經(jīng)國告知，可以安排徐先生到臺北榮總醫(yī)院治療，完全免費；徐先生可以領取退伍金，均被徐先生婉拒。他說：我跟老先生，跟到把整個大陸都失去了，自覺慚愧。怎能再花老百姓的錢來治我個人的病，這是件很可恥的事，要是如此而不知可恥，真是時代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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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在大悲劇時代，徐復觀先生能清醒認識到自己的命運，身臨政治，主動放棄“當?shù)馈?，脫離政治，潛心學術，取得后人稱贊的成就，他是幸運的；不幸的是知識分子是無法真正脫離政治、無法脫離“當?shù)馈?。徐復觀先生歷經(jīng)海峽兩岸不同的政治社會背景之中，夾在國家、民族與個人的幸與不幸之間，海峽兩岸的分離，是國家和民族的悲劇，悲中的萬幸是鑄就出像徐復觀先生這樣一個20世紀中國知識分子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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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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